她來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段毓楠心里想,不過聰明的沒有說出口,免得弄巧成拙。
「別躲我。」他額頭靠在她肩上,雙手握著她的手臂,低聲呢喃。
她嘆氣,被他這樣低姿態的請求,氣也生不起來了,只能柔柔地說︰「我已經來了,二爺可以先用膳嗎?」
段毓楠抬頭望著她,她眼里對他的擔憂是那麼明顯,讓原本想要先談再說的他,不忍讓她為他擔心。
「好,我們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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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後,桌上的餐盤已經收拾妥當,段毓楠靠坐在窗前的軟榻上,一手抓住杜吉祥的手,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告訴我,你的想法。」段毓楠直截了當地問。
這幾日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只是因為被軍清撞見兩人親吻而害羞的話,她最不想見的人應該是軍清而不是他,可偏偏她誰都見,就是不見他,一定有其他理由。
「我不知道二爺的意思。」她垂下眼。
「你知道。」不讓她逃避,他輕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面對。「我說的是我和你,我們之間的事,我們的現在和未來,這樣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和二爺之間,不就是一場交易嗎?我當廚娘,償還二爺的恩情,之後便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吉祥!」他沉聲打斷她,嚴肅的板起臉。
杜吉祥閉上嘴。
「不要故意說這些讓人傷心的話,我很清楚我們之間有什麼,很清楚說出這些話,在你以為會傷害我的同時,其實受傷的人是你。」他不會受傷,只是心疼她。
「我要听的是你的打算,你的理由。」
「就算我和二爺之間真有什麼感情,終究是要離開的。」
「為什麼?」段毓楠望著她,在她開口前,先一步聲明,「不要對我說什麼配不配的,門當戶對的藉口,我不接受。」
杜吉祥原本張口欲說,被他搶白後只能無奈的一嘆。他似乎都料到她要說什麼了。
「就算二爺不接受,可事實依然存在。」深吸口氣,她低聲道︰「二爺出身富裕,而吉祥只是一名孤女,兩人身份有如雲泥,確實是不相配的。」
「事實是,只要你願意,那些都不是問題,就算有問題,也請相信我有能力化解,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段毓楠認真的允諾。
「那只是二爺一相情願的想法,二爺的家人絕對不會贊同的。」她太了解一樁不被親人承認的姻緣會有什麼下場,她並不怕受委屈,只是不願他為了她受委屈,如果他的家人反對,他又不願棄她,有可能會被逐出家門,就像……她的娘親一樣。
「這點你更毋需擔憂,我的家人僅剩兄長一人,兄長疼愛我勝于一切,只要我喜歡,就算今日要迎娶的是名乞兒,大哥也不會反對。」更何況,她是讓他有了「存在意義」的存在,皇兄應是求之不得吧。「所以,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嗎?」
杜吉祥低下頭,一會兒,輕輕的搖了搖。
「對不起,我不能。」
「為什麼?告訴我真正的理由。」
她再次嘆息,無奈的妥協。「我要找我娘。」
「你娘?她不是……」段毓楠一頓,沒有說下去。
「拋棄我,和男人私奔?」她接口,「我就知道宋爺去幫我拿回東西的時候,一定會順便調查我的事。」
「不是我交代的。」怕她誤會,他立即澄清。
杜吉祥不禁失笑,「我並沒有生氣,因為沒什麼好隱瞞的,如果你們直接問我,我也會說。」只是不會說到那些謠言就是了。
「既然你娘……那樣,為何還要找她?」
「因為我相信我娘。」她堅定的眸子里全是信任。「我爹娘非常恩愛,他們的親昵,有時候連我這個做女兒的看了都會害羞,我爹的身體不好,我娘為我爹費盡心力,毫無怨言,這樣的娘,不可能在爹過世不到一個月,還每天夜里在以為我睡了之後以淚洗面的時候,便跟男人私奔。」
段毓楠沉默的望著她。
「你不相信?」
「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沒告訴你。」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問之那次去,在你們村里听到了一些關于你的傳言。」
「什麼樣的傳言?」這點她並不意外,小村子的傳言總是傳得特別快,非常久,時常可以「溫故知新」。
「說你伯母待你非常刻薄,時常施子凌虐責打。」他眼底冷光流動,那天听到這些事,他差點就命令問之回頭把那個賤婦給殺了。「這是真的嗎?」
她默默的撩開袖子,露出臂膀,上頭有著新舊交錯的疤痕。
「很丑,對吧?」她自嘲的一笑。「看不到的地方更多。」
段毓楠瞪著她的手臂,心中怒極。他應該殺了那個賤婦的!
直到此時他才領悟,初見時她為何會說什麼皮肉痛她都能忍受,那不是逞強的話,而是她真的受過!
他輕輕的、溫柔的撫過那些痕跡,心疼不已。
「已經不痛了。」她說,看見他臉上的不舍,心里很感動。
「傳言說,你伯父放任你遭妻子虐待,又好吃懶做,家徒四壁,這兩三年來都是你辛勤工作,在市集擺攤,收攤之後又幫人做女紅、刺繡、洗衣,賺些微薄的收入度日,甚至還下田耕種,種些蔬菜自用,多的就帶到市集販賣,供養你伯父一家三口,收入若少了些,還少不了一頓打罵,是嗎?」
「嗯。」她扯唇,笑得苦澀。
段毓楠不舍且憐惜的低頭在她手臂上的疤痕印下一吻,溫柔的輕撫著。
「二爺……」他的舉動讓她眼眶發熱。
段毓楠抬起頭來,放下她的衣袖,伸手替她抹去頰上的淚水。「你好傻,為什麼要忍受這些呢?」
「我不怕吃苦,能忍受疼痛,伯母怎麼虐待我我都不怕,只怕伯母毀掉我的一生,所以她要把我嫁給七旬老翁時,我才逃了,把我賣入畫舫,我也逃了……」
「七旬老翁?」段毓楠難以置信。
「是啊,就在安爺找我買粥的那天。」她點頭,「我賣完粥回去的時候,發現一頂小紅轎停在後門,覺得古怪,偷偷靠近,才听到要接的人是我,我伯母收了人家三十兩聘金,所以我就逃了,躲到山里一個多月才偷偷潛回去,想要拿回爹娘的東西,不過被伯母逮到,關了起來,直至被帶到連城賣給艷霞舫。」
段毓楠心下一突,突然想起國師的話——七日之內必須離京,否則一切將有變數。
他一直以為是皇兄會改變心意,莫非不是,而是……她?
只要晚個一日,安冬就不會買到她的粥,就不會知道他能吃得下,所以就算後來他們依然在綠曦湖相遇,可是因為不知道,也就不可能有接下來這些事情發生,他們的未來,將會大大的改變,極有可能在她病愈之後便離開了這里,兩人再無交集!
異變……她是異變之源?
「吉祥,你想知道你最新的傳言嗎?」他驀地開口。
她猜,「村里的人知道我被賣了嗎?」
段毓楠搖頭,「村子里的村民們都以為你是跟男人私奔了,所以談到你的時候,一開始或許同情,可談到後來就剩下搖頭鄙夷了,直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有的人則是認為情有可原,畢竟你在那兒日子也不好過。」
她錯愕的張大嘴。
「看來你伯母編派了很多謠言來隱瞞自己賣掉小叔遺孤這件丑事,所以我相信你,你娘一定不是和男人私奔,她的失蹤,肯定不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