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著花轎,英姿煥發地騎在馬上。嘴角露著笑,微微頷著首,向一旁的百姓展著他的心花怒放。琉璃一雙眼始終沒離開過他,只是他的一舉一動……教她情何以堪……努爾哈赤不經意地轉過頭,說巧不巧地,就瞥見了琉璃那絕望哀怨的眼光。
「阿璃!」努爾哈赤揪起了心,直想不顧一切飛奔過去。
可是,他不行!他早已喪失了為兒女私情拋卻責任的權利。
他只能看著她一個人淋著雨、流著淚、含著悲地站在那里。他只能這樣看著、看著、再看著,直到他的淚眼蒙朧了她的身影……
夜,深沉得叫人心驚。
琉璃就站在努爾哈赤的喜帳外,
看著帳里的燭火由明而滅去——
「阿金……」她捂著嘴,捂住了悲痛狂烈的呼喊,疲軟無力地跪倒在草地里。
「我真的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她蜷曲著身子,直想大吐特吐一番。
才不過是一個孟古,她就已經痛不欲生,更何況還有宮里的那些女人,甚至,甚至,往後還會陸續加入的等等……
琉璃知道,此刻在那大帳之內,正有個女子沉浸在她曾經獨享的溫柔中。就這眼前,她不由得對日後的種種心生恐慌,而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後宮詞」中所說的悲哀淒涼——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暗歌聲。紅顏未者恩先斷,斜倚薰倚坐到明。
「我不要!我不要這麼淒涼地坐在宮里,看著曾經那麼愛我的阿金,進入不同女人的房里。我不要、我真的做不到——」
琉璃再也壓抑不住漲滿心里的澎湃狂浪,她站起了身,奮力地跑向看不見喜帳的那方。
她跑著、跑著,像是要耗盡她最後一絲的力量。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何方,琉璃只知道她摔了個大跤,痛到她站不起來,索性昏了過去。說不定一醒來,一切就都回到原來的地方——她與阿金從未相遇的地方。
「琉璃、琉璃……」隱隱約約中,琉璃听見了一聲聲清脆悅耳的聲音。
「你——是誰?」琉璃一睜眼,就看見了眼前一張似曾相識的容顏。
「來,喝下這碗水,你就會記起一切。」這女子從一旁的湖水里,舀起了一碗水遞給了琉璃。
「這里是哪里?這湖——我好像有來過……」琉璃喝完了水,腦海中漸自出現著斷斷續續的畫面。
「這是布爾利湖,也是你這次下凡的罪魁禍首。」
「下凡?」突然間,一股氣流沖上了琉璃的腦勺後方。「對!就是這湖!我記得我好像曾在這湖里沐浴……然後……然後有只鷹掉了下來——」
「想起你這次下凡的重要任務了嗎?」佛庫倫見是時候了,才親自下來提醒她。
「任務?!」琉璃抬了頭,盯著佛庫倫的臉龐。
「距王母娘娘的壽筵還剩不到半天,你和絳英公主卻仍沒有收獲。」
「心玥神果!」琉璃想起來了,「姐姐,我忘了最重要的心玥神果!」
「其實,你已經找到神鷹了。」佛庫倫欲語還休。
「有嗎?」
「我曾告訴你,神鷹投胎在女真族當個帝王。」
「神鷹!帝王!鷹!王!」琉璃這才恍然大悟地,問著佛庫倫要答案。「難道是——」
佛庫倫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
「真的是他!」此刻的琉璃才明白,為何自己老覺得努爾哈赤與她此生有某種程度的相關。
只是那又怎樣?她早已心力交瘁,又如何讓正躺在溫柔鄉的他吐出神果來。
溫柔鄉!孟古?喜歡穿紅色衣裳的孟古!莫非她就是——
「是的!她是絳英公主的轉世。」佛庫倫早听見琉璃內心的聲音。
「真的是她!」琉璃突然間不知該憂或該喜。
「事實上,她比你先找到神鷹。」
「好個絳英公主,她兩歲時就把自己許給阿金了。」琉璃沮喪地喃喃自語。
「你也別泄氣,我算過,只要絳英公主在離開葉赫境內之前,仍未讓神鷹吐出果子,那你就又有機會了。」
「機會?他的身邊已有了絳英公主,我還要機會做什麼?」琉璃儼然是自暴自棄的口氣。
「琉璃,你可不要放棄!否則,壽筵時間一到,你要是交不出神果,恐怕屆時我們都保不了你。」佛庫倫提醒琉璃,別忘了海龍王的冰封湖底。
「冰封湖底?呵,這倒好,解決了我所有的難題。」期限就快要來臨,琉璃清楚,此生她都不可能會與努爾哈赤共結連理。因為,拿回神果,她便可消罪回天庭;要是拿不回果子,那她就得直接被囚于海龍王的牢里。
原來,葉赫孟古才是他努爾哈赤這一世情感的歸依,而她琉璃,充其量不過是過眼的煙雲,短暫又終究散去。
至此後,放不放得下都無關要緊,而她完顏琉璃,只希望絳英公主能替她好好照顧阿金。
努爾哈赤的迎親隊伍繼續朝費阿拉城的方向前進。琉璃也以若即若離的距離尾隨不離,其間,她見著了葉赫孟古的溫婉美麗,也見著了努爾哈赤的體貼細心。
記得有一晚,她躲在長白山下的民宅里,就看著不遠處搭營的迎親隊走出了一對人影。
是努爾哈赤和他的新婚夫人孟古。
她見著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月夜里︰她見著他,月兌下了外衣溫柔地披在她的身上;她見著他,低下頭輕吻著她的臉龐……
她見著的這些、那些,全是阿金曾經給她的紀念,如今一一看來,都像是戳向她心口的刀劍,早將她的心剎爛,扔在無人聞問的荒郊野外之間……
這一日,大隊人馬來到了樹林里休憩,趁著努爾哈赤與揚古一干人去打獵之際,琉璃悄悄地溜進了營里。
「夫人——」琉璃直接閃進了大帳。
「你?」孟古覺得眼前這女孩不但有傾城之姿,更有著一股她說不出來的熟悉。
「我們見過嗎?」
「一面之緣。」琉璃仔細端詳著孟古。
「姑娘有事嗎?」
「想送夫人一份結婚禮物。」琉璃拿出了她自小隨身佩著的琉璃珠,遞給了孟古。
「哇,好美的珠子!」孟古凝視著這顆斗大的琉璃珠,頗感訝異。
「這顆珠子是打從我出生就佩在身上的,十幾年都沒拆下來。」
「這麼貴重,我不能收。」孟古回絕著。
「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希望你能帶給鷹王幸福快樂!」
「你認識我丈夫?」
丈夫!這兩個字……頓時扎了琉璃心口一記。
「誰不認識他,要顯耀咱們女真族,不全都要靠他。」琉璃藉此回避著孟古的疑惑。
「想不到我相公這麼受到人民的愛戴,那——這份禮,算是我沾他的光了。」
「夫人真是謙遜,同外界說的是一樣好。」琉璃突然間放下了心。
「姑娘夸獎了,比起我相公,我實在配他不起呢!」由此可見,孟古對努爾哈赤崇拜的程度。
「鷹王對夫人可還好?」
「好!」孟古露著幸福的笑。「他雖然是嚴肅了點,可是內心卻溫柔體貼,或許正因他大我十余歲吧!對我的照顧像妻子,又像兒女般的……咦,人呢?」孟古的話還沒說盡,琉璃早已失了蹤跡。
不是沒耐心,而是她就快要碎成一地。
也好!他有了孟古,至少她琉璃走後,他不會太過傷心。
可是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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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隊伍終于越過了葉赫的地界,走到了蘇子河的另一邊。
「大哥,船已經備妥,準備渡河了!」
一過了這河,又來到了與琉璃初識的地方。努爾哈赤站在船艙外,心里全是琉璃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