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在想什麼?」孟古走到了他的身旁。
「想遠方的一位女孩。」努爾哈赤也不怕她吃味,因為幾天的相處下來,他深知孟古是個傳統的女真女孩,後宮之事對她而言是見怪不怪,再加上她的心胸寬大、心性淡然,從不會計較他心中所愛。
「就是那位完顏都統的女兒。」
「嗯,不知道她平安回家了沒有?」努爾哈赤凝望著海,怔忡地說道。
而琉璃听見了!她早冒充廚娘上了船,爭取著期限來臨前的最後一晚。
「那……不妨下船後,就去接她。」孟古提議著。
「這……不是太委屈你……」努爾哈赤有些歉疚。
「怎麼會,反正這是早晚的事嘛!」
「孟古,你真是懂事!要是阿璃有你想得開就好。」或許是太感動,努爾哈赤將孟古擁入懷中,喃喃地說道。
是呀!正因為我沒能像孟古的心胸,才會有這麼多的難堪!琉璃流著淚,終于明白孟古比她更適合努爾哈赤的理由。
只是,她完顏琉璃對愛的執著,難道錯了錯到了天地不容?錯到了連退路都沒有?
「風大了!我們進去吧。」
目送著他們恩愛地走進房中,琉璃知道,她再也無力去尋什麼心玥神果。今晚的蘇子河寧靜得像暴風雨的前夕。
琉璃獨自站在船尾,等著審判的降臨。
「琉璃、琉璃……」天空傳來了佛庫倫的聲音。
「姐姐。」琉璃往天上尋去。
「快!時間快到了。」芙庫倫比她還急。
「不必了,對心玥神果我是無能為力了。」
「難道你就甘願冰封湖底十天十夜。」
拗不過佛庫倫的催促,琉璃還是硬著頭皮潛入了努爾哈赤的房間中。
要如何取出神果?她不知道。她只是走近他們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們恩愛的入眠。
這就是我們此生的最後一面琉璃看著努爾哈赤擁著孟古的纏綿,知道自己已從他的績蜷中漸自幻滅。
抽出了他臨別前再贈予她的短匕,琉璃輕輕地將它擱在一旁的桌上,象征著此生,她不可能實踐了當初的約定——嫁給他。
「啊!是你!」孟古最先發現了她。
「誰?」努爾哈赤緊張地東張西望。
「她不見了。」
「她是誰?」
「就是送我這顆琉璃珠的女孩。」孟古把那珠子串成項鏈,就戴在脖子上。
「琉璃珠!」努爾哈赤這才仔細一看,果然是琉璃曾讓他瞧過的透明珠子。
記得琉璃曾告訴他,這珠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除非她不在人世,否則這珠子是永遠不離身的。
「她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珠子送人?!難道她——不!也許是我看錯了,這種珠子滿
街都有。」努爾哈赤慌了起來,披了衣裳上甲板透透氣。
一個起身穿鞋,赫然看見了擱在桌上的匕首——
「阿璃!」他心知不妙,遂以極為迅速的方式,沖到了外頭的甲板上。
「阿璃、阿璃!」他聲聲呼喊。
「大哥,怎麼了?」所有人都讓努爾哈赤的喊叫給吵醒了。
「快!快找阿璃啊!」努爾哈赤掩不住激動地發號施令。
「嫂子在船上?!」揚古愣了一下。
就在這時,平靜的河面生起了驚人的風浪,把船上的人都搖得東倒西歪。
「看!有個女孩站在船尾的邊緣上!」有人大喊著。
「阿璃!」沒錯,是完顏琉璃,努爾哈赤真的看見他的阿璃了。
「阿璃,你干嘛?快下來呀!」努爾哈赤也被顛得搖搖晃晃,根本抓不住她。
「阿金,拿不回心玥神果,這是我應得的懲罰。」琉璃覺得一波波的浪,像是千萬只抓她的手。
「什麼心玥神果?在誰那兒?我替你去拿!」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可是要拿心來換哪!」
「阿璃,你說什麼我听不懂,你快下來呀!」努爾哈赤就快要抓住她的衣角了。
一個巨浪再度打上琉璃的肩膀,她知道時候已到了。
「阿金,這一生,我從沒有後悔愛上你,只是天意難違、世事難料……如果你真有心,下輩子你再來蘇子河找我完顏琉璃,我會一直在這兒等你、等你……」
白色的浪濤凶猛地卷起,努爾哈赤仍堅持地抓住琉璃的衣裙。才一眨眼,頓時風平浪靜,轉變之間快得令人錯愕不已。
「阿璃阿璃——」努爾哈赤這才發現,他的手只剩殘布一片。
而琉璃的那句等我、等我……,還似乎回蕩在風里。
「阿璃——」努爾哈赤對著海浪,怒吼到天明。
縱使是聲嘶力竭、筋疲力盡,身為戰神的努爾哈赤,依舊討不回他此生中最愛的琉璃。
一件大悲劇起因于一樁疏忽的小事情。
心玥神果依舊失了蹤影。而努爾哈赤始終沒有拿心來換的原因,則是因為他的心早用在開疆闢土、建立愛新覺羅的大清帝業上了。
而嫁與他有十四年的絳英公主,也就是葉赫那拉•孟古,除了替他生下第八子皇太極外,也依舊沒有拿回心玥神果覆命。
從此後,努爾哈赤的心就更專注在戰場上了,而失去琉璃的痛,也就埋得更沉、更隱蔽了。只有在夏季來臨的時候,他才會獨自一人來到蘇子河畔,向囚在湖底的琉璃訴說著他對她的思念之情。
「阿璃,這輩子我無法給你的,下輩子我一定加倍奉還——」
年復一年,蘇子河依然奔流不斷。
象征著努爾哈赤的愛,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第七章
西元一九九七
遼寧省新賓縣永陵鎮
這幾年,雷越一直在尋找著一種生命流動的喜悅。
一台陪了他九年的老相機、一本蓋著各國簽證的護照,就這樣年復一年、樂此不疲地,與他共同追尋著他內心所渴望的感動。
而最讓他感興趣的,莫過于一條條潺潺流動的河或溪。為什麼?他也不清楚,他只是老覺得,在他的內心深處里,就藏著一條不知名的河。而河里,有著他一生都必須追尋的意義。
正因為這股動力太過強勁,使得身為建築師的雷越,不得不盡量壓縮工作時間,以便能有更充裕的空間來找到他要的東西。
「來唷!來唷!人參蜜精、杏花蜜糖,清涼解渴、消除疲勞——」
一走近這興京,滿街都可見小販吆喝著。雷越買了一杯解渴,而眼光卻讓前方的二、五人影給吸引了去。
「怎麼會有人穿成這副德行?」雷越覺得好笑,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一副古裝扮相的在街頭晃來晃去。
「喔!他們是香港、台灣來的演員,借這兒拍片。」小販說著。
「拍什麼片會來這麼遠的地方?」
「當然得來這兒才寫實嘛!他們拍的是努爾哈赤傳奇,而努爾哈赤就是在這赫圖阿拉城出生的嘛!」
「赫圖阿拉城?」
「興京就是以前的赫圖阿拉古城嘛!」
不知怎地,雷越突然對興京的這個古名稱,有種難以言喻的觸動。
「唉,不過老天爺不作美,听里面的人說,這片里頭的男主角是災禍連連,不是中暑就是得急性腸炎,才好沒幾天打算回來上工,昨兒個又讓布景的鷹架給砸成腦震蕩呢……」小販是說得口沬橫飛。
「這麼會這樣呢?」雷越想,不知道是哪位大明星這麼倒楣。
「我想,搞不好是這角兒選得不對,老天爺不許他演!」
雷越當然沒把這小販的話擱在心里,因為,他最重要的事,還是背起相機,將這座古城的風貌盡攝入一卷卷的膠卷里。
已經八月底了,氣溫依舊熱得叫人受不了!
雷越來到了城郊的一處古宅,听說是當年的都統府,近幾年為了加強觀光事業,當局才撥了款子將它維修起來供人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