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呀!」李沅毓站起身,一臉得意地看著眼前氣喘不停的賀蘭靜。
那飄揚的發、那紅潤的臉頰,那笑出的淚光眼波,以及那飽滿得令人想低頭一嘗的紅唇——
李沅毓的笑愈來愈淺,他的心緒幾乎都讓賀蘭靜這不經意流露的性感給佔領了,那體內一再被壓抑的浪花此刻似乎拍打得又高又急,再一次把李沅毓的理智推到了暗無天日的深洞里。
他,無法克制地吻上了賀蘭靜。
「咳咳——」幾聲突如其來的輕咳,驚醒了這對深陷激情的男女,他們倏地分開。
「真是抱歉!我來得真是不巧啊——」又是隔壁的那位寡婦。
「吳大嫂,有什麼事嗎?」李沅毓用最快的速度平復了內心的起伏,以鎮定的口吻問著。
「哦——是這樣,我家的磚掉了一角,因為太高我構不到,想麻煩李公子替我補補。」這寡婦說話的表情,儼然不把賀蘭靜放在眼里。
「我隨你去。」李沅毓沒半點猶豫,立即跟著那寡婦出了門,把驚愣的賀蘭靜留在屋里,連句交代都不提。
這就是你給的教訓嗎?!看著他疾步離去的匆匆,賀蘭靜有被羞辱的怒容,原來他的情感也是這麼的放浪不羈,可以灑月兌到如此的從容。
那——他的心呢?豈不是另一樁表里不一的虛偽,明明是不在乎的傲骨,卻為何在那一剎那間成了情感的俘虜?
賀蘭靜不怕付出,只是李沅毓的刻意疏離,教她在無從下手前就退縮。
這一晚,李沅毓照例先幫賀蘭靜敷完藥,再抱她到炕上就寢。
他們之間,還是同以往那樣閑話家常,完全嗅不出任何異樣,但正因為如此,李遠毓對賀蘭靜表現的體諒行徑更感到貼心與歉意。
她是真不知世事抑或——他突然發現她的笑容背後,有著令他捉模不定的心緒,不過,這也好,雙方都保持在自己可以掌握的領域里,免得會錯意、表錯情,平添尷尬而已!
習慣在夜里沉思的李沅毓,又獨自踱步在院落里。
離開了公主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佳人是否安好?
月光下的李沅毓顯得局促、焦慮!
而這等情緒,有大半是因為賀蘭靜。
自從和賀蘭靜這一路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愈來愈失掉了一些定力,就拿今天的事而言,他真的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激情給震驚,就因為這樣,他才會拋下她逕自離去,對這份他無法解釋的沖擊,他還是只能用逃避二字來清醒自己。
在以往,面對多少長安城的名妓,他李沅毓都不會有這種過度反應,因為他心中的那處位置,始終只有公主李芙影可以佔據,但,今天,他竟迷失在一個小女孩的一顰一笑里。
不可以!只有公主才是他的唯一!他永遠記得自己曾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
再次取出懷中的那手絹,李沅毓試圖要喚回自己當年的情真意切,只是這一剎那間,那份意念竟模糊到他自己看得都不真切。
賀蘭靜啊,賀蘭靜,你到底還是個惹禍精,要不是你異想天開地逞英雄,那我李沅毓也不必離開公主這麼久!久到連對公主的愛都淡薄了。
而我怎麼可以!那是我活在吐谷渾唯一的理由。
「或許——我該回宮去了。」仰望明月,李沅毓堅持著他心中古老而陳舊的信念。他注定為公主一生守候。
此刻他的神情,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與溫柔!而賀蘭靜從沒見過他如此撼人心扉的面容。
他在思念誰?!
那種憂傷、那種濃烈,還有那條手絹?賀蘭靜想起曾在海心寨的某年某月某一天,看過類似的畫面。
幾次,她有著沖動想問的念頭,但,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不夠資格。連平常都不願真性流露的他,又怎麼會把那藏在甕底的回憶或心事輕易吐露呢?
是呀!她的無力感就在她不夠格!
听著李沅毓輕緩的腳步接近,賀蘭靜趕緊閉起眼假裝沉睡,基于方便照應起見,李沅毓是睡在與賀蘭靜同個房間的另一側炕上邊。
李沅毓一直走到她的床邊,默默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拉拉被,體貼地拂去她額前的亂發一片。
「丫頭——趕快好起來吧!我真的必須趕回公主身邊。」他喃喃自語,以為賀蘭靜听不見。
一顆淚,從眼角滴下枕面!
兩顆淚,表示著即將泛濫成片!
原來我真是你的累贅!
原來你的溫柔體貼全是職責所在、不容疏略!
盡避這些天來,賀蘭靜一直用這等理由來澆熄自己的期盼、愛戀,但是此刻,親耳听見他的苦衷,還是忍不住地悲傷起來。
他的話,殘酷地摧毀了她藏好的一絲渴望。
「放心吧!我會讓你早點回去——」這是賀蘭靜僅能付出的最後心力。
第六章
接下來的日子,賀蘭靜把自己藏得更好、退得更深了,而當然,她的笑容也愈頻繁、笑聲也更嘹亮了。
可是李沅毓不知道,賀蘭靜的燦爛卻是用苦字堆出來的,也唯有在他不在意的時候,她才能喘口氣、卸下沉重的面具,而這一切,為的是留下一個完美的賀蘭靜,在日後他偶爾想起時,可以笑著回憶。
所以,即使在那位寡婦三天兩頭挑逗李沅毓時,賀蘭靜依舊沉著氣,保持著溫柔賢淑的風度。
只是,附近的鄰居實在看不下去了——
「李夫人,你可要留意那位不要臉的女人,別讓李公子掉入陷阱啊!」
「不會的,他只是去幫幫忙。」尷尬的賀蘭靜只能替李沅毓說話。
「怎麼不會?!昨天我還看見那女人把整個身子纏在李公子身上哪!」
「是呀!前天,我還看見那女人要李公子陪她去街上一趟——」
「還有,大前天——」
一樁又一樁,賀蘭靜的臉已經白到如冬雪下降,想不到自己真是如此的不堪,連個騷婆娘都能把李沅毓的心思勾到身上,而自己卻在一個多月的朝夕相對中,充其量只是活動布景一樁,可看可不看、可有可無。
「什麼事這麼熱鬧哇——」李沅毓一腳踩進來,便看見幾位婦人神色詭異地同賀蘭靜談著話。
「沒——沒什麼——我們回去了。」話才說完,這幾名婦人便以百米沖刺的方式,跑得不見人影。
「呵——我臉上長麻子嗎?干嘛大家嚇成這樣?」李沅毓笑得有些張狂。
賀蘭靜不說話,只是抿著嘴,閃著怒火地看著仍是嘻皮笑臉的他。
「大小姐,你的臉色好像不對?」其實,李沅毓已經猜到七分了,因為這些天只要隔壁那寡婦一出現,就馬上會有十幾雙眼楮盯著不放,而流言自然是滿天飛了。
但,這就是李沅毓要的。
自從那一天,他吻了賀蘭靜之後,他就想用那浪蕩不羈的面貌來掩飾自己的驚慌,也進而告訴賀蘭靜,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慣性,只是無心。
「能不能——請你以後跟吳大嫂保持距離。」硬是吞下滿腔憤怒,賀蘭靜吐出這句。
「為什麼?吳大嫂對人又好又親切,再說咱們同她又是鄰居。」
「李沅毓——」賀蘭靜憤怒地插著嘴,「你怎麼可以這樣糟蹋我的自尊,就因為你救了我的命?」她說著說著,不禁哽咽紅了眼眶。
「李公子——李——」那俏寡婦又不請自來了,「這——這怎麼回事?」
「滾出去——騷婆娘——」正在氣頭上的賀蘭靜,見到敵人分外眼紅,便不由分說地提起了桌上的瓷壺,對著那寡婦扔了過去。
「哎喲——」茶壺碎了一地,而吳寡婦的額角也掛了彩,「你怎麼這麼沒教養,哎喲——李公子,你看,我流了好多血啦——」吳寡婦乘機向李沅毓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