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是我害死大哥的——我一直沒辦法原諒自己。」在大哭一頓後,賀蘭靜竟然說話了。
雖然是哽咽中帶著沙啞,但她的確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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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天幾夜的跋山涉水,餐風露宿,他們終于在離青海湖有一座山頭的偏僻村落暫時找到落腳處了。
這是一棟相當樸實的農舍,前有黃綠竹籬圍成院落,後有清澈的溪流蜿蜒流過,四周則是春耕之後的豐沃,與藍藍的天空交互襯托著大自然的杰作。
走進屋子里,則是再簡單不過的桌椅陳設,小小一棟用泥磚砌成的房子隔出了臥室、客廳及廚房三個主要隔局,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尤其是那一兩扇開在土磚上的窗子都有著院落種植的桃花探進來,像極了問候主人的鄰居,熱情又笑靨以待。
「總算可以喘口氣了。」李沅毓環視著四周,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是呀!這陣子你太辛苦了,背著一個累贅跑這麼遠的路。」賀蘭靜的口氣是歉意滿布。
「又講這些。」李沅毓笑著瞅了賀蘭靜一眼。
「我是過意不去!你畢竟是芙影姊姊的貼身侍衛,怎麼好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離開宮里那麼久,我擔心,會讓慕容氏起疑的。」
「不會的——」他的口氣倒是挺肯定的,「我本來就只听公主一人的指示行事,跟宮裹其他人是沒啥關聯,再加上公主一向聰慧,只要有任何狀況,她都會替我安排妥當的,倒是你,趕快休養好身體,別再胡思亂想了。」
「要是——好不起來呢?」黯然的語氣中,有著賀蘭靜最深的憂慮。
「不會的。」李沅毓掩飾著內心原有的焦慮,依然咧著嘴角,微笑地注視著賀蘭靜,他說︰「我記得你以前對自己不是這麼沒信心的——」
「我也記得,當初你印象中的我,是一無是處的。」賀蘭靜沒忘記當年的他對她幾乎沒有正面的稱許。
「是——是這樣嗎?」李沅毓有種被逮到的窘境。
「所以,不必再強迫自己說些不切實際的安慰話語,那只會讓我更惶惑而已!」
凝視著眼前賀蘭靜,仿佛時間匆促到只有一線之隔。跨越了界線,那天真幻稚的小女孩就在轉身之間,出落成這位成熟又善感的少女,讓與她對望的李沅毓來不及適應。
「靜,我要你相信,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照顧你。」
「我相信,因為你對公主的吩咐一向全力以赴的。」
「不僅僅是這樣——」
「那還有什麼?」
「還有——」李沅毓若有所思了半晌,「有海心寨的弟兄們曾經對我的照料。」
他,在善盡自己的職責。
她,在向自己的內心厘清他的感情。
他們的交會點,只有公主李芙影,除此之外,他們就是不會再有交集的兩條軌跡,只會愈走愈遠,愈離愈看不見……
只是在形式上,他們更親密了。
「李公子、李夫人——早呀!」一群農夫向這對甫進駐小鎮不久的年輕夫婦打著招呼。
「真是可憐哪!那李夫人長得這麼標致,卻病得這麼嚴重。」
「什麼病?我听藥鋪里的二狗子說,那是他們倆夫妻半路遇上匪徒,搶了身上銀兩不說,還把李夫人推下山崖,才會跌斷骨頭呢!」
「這麼慘無人道哪!還好這李公子挺多情的,硬是背著李夫人一路來到這兒,沒把她置之不理。」
「就是啊!看他每天背著李夫人上藥鋪看診,都教人看了感動不已,哎——要是我那口子肯這麼對我,我就是一輩子躺著不動,都值得呀!」
「呸呸呸——沒半句好話——」
來到這小鎮沒幾天,李沅毓和賀蘭靜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當然他們在決定落腳此處時,便已有了這層認知,所以,他們更以夫妻之名為掩飾,方便出入在這巴掌大的村落中為賀蘭靜療傷治病。
但,唯一沒料想到昀,就是這純樸的小鎮居民,竟然把他們看成了神仙眷屬,把每天背她上上下下的李沅毓看成天下第一痴情漢子,也把坐上竹椅讓他背在身後的賀蘭靜吹捧成溫柔端莊的賢淑閨女。
「喂——李大情聖,你在發什麼愣啊!」賀蘭靜總愛以這字眼逗著李沅毓。
「我正在看你呀!李夫人——」李沅毓還故意拖長那後面三個字。
「討厭。」拿起桌上的水梨,賀蘭靜就朝著李沅毓身上丟去。
「哎喲——你是這樣報答你的救命恩人哪!」接起水梨,李沅毓故意瞪了她一記。
其實,看著賀蘭靜逐漸痊愈,李沅毓的內心有著無法形容的欣喜,雖然此時的她依舊行動不便,但至少手腳的骨折處皆已愈合,連身上的傷口都已結痂了,短短的一個月內能有如此的進步,他真的已經心滿意足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傷及脊椎的部分,恐怕真要等適當的時機,他再趕回宮里請公主配制藥丸來解決這個難題。
不知何時起,這個難題成了他日夜掛心的事情,只要一想到賀蘭靜那咬舌自盡的絕望表情,他的心口仿佛讓千萬根針同時扎進,而她的淚就成了他心口滴下的血。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這個他始終沒放在心上的小女孩,甚至于有幾次,他真的以為看見了那女孩笑容後的傷感——一種摻著情愫的傷感。
為此,他都盡量回避著與她四目對望的敏感,深怕一個疏忽,就把彼此推入了自我想像的浪漫里。
對個十八歲的少女,這種誤會是情懷!
但對三十歲的他而言,那就是難堪了。
「李沅毓,接著——」一個分心,李沅毓就讓賀蘭靜丟來的一顆水梨砸個正著,「哈哈哈——誰教你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思念著隔壁剛搬來的那位俏寡婦。」
自從三天前,這鎮上搬來了一位美麗又風騷的俏寡婦之後,大家茶余飯後的話題又有了新鮮樣了,尤其這位新鄰居又常常借故跑來向李沅毓問東扯西,那搔首弄姿的狐媚樣讓賀蘭靜看得很不是滋味。
而偏偏李沅毓還是那副笑臉迎人,讓一旁的賀蘭靜氣得牙癢癢又不便表露什麼,只能偶爾說得雲淡風輕地來揶揄他一番。
「哎喲——你這丫頭真是本性難移,手才剛復原,就閑不住砸東西練習啦!看我不修理你——」說罷,李沅毓一個箭步上前,倏地蹲子抓住了賀蘭靜的腳底板,呵著氣就搔了起來。
別誤會,這不是調戲,是藥鋪大夫交代的穴道治療,只不過,賀蘭靜一向排斥,除了怕癢之外,和李沅毓之間的那份親昵也教她志忑不安。
她已經極力地去掩埋自己與日劇增的情感,但往往在得意自信之余,李沅毓輕輕的一個小動作、淡淡的一個回眸,就又把她的努力一舉推翻。
而愈是心慌,笑聲愈大,殊不知,她和李沅毓用的是同樣的方法來漠視自己的情感。
「哈哈——不要啦——饒了我嘛——哈哈哈——」
「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怨我。」托著那雪白細致的果足,李沅毓在按著穴道的同時,不禁又起了陣陣心悸。
怎麼搞的?愈來愈輕浮了。李沅毓是如此喝斥著自己那常常莫名漲滿心坎的波浪。
「李沅毓,放手,否則,我要翻臉羅。」賀蘭靜已經笑得受不了,下著最後通牒。
「說一句我認輸——那我就放手!」李沅毓這陣子大概是被賀蘭靜給傳染了,玩興絲毫不輸給她。
「你——你無賴。哎喲——哈哈哈——好啦好啦——我說就是嘛。」賀蘭靜嘟著嘴,一臉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