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
「可不是嗎?人家吳大嫂又沒得罪你,干嘛出手這麼狠?」李沅毓實在弄不懂女人家的戰爭。
「狠?哼!我狠的樣子她還沒見過呢!死八婆,我警告你,以後你要再讓我看你纏著他,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賀蘭靜索性豁出去,撂下狠話。
「哎喲!你這個瘸子說什麼大話?是你自己沒有用,留不住丈夫的心,再說你好歹也照照鏡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整天坐在竹椅上的瘸子。」吳寡婦反擊著。
「不許你說那個字。」未待她說完,李沅毓豎著眉,瞪著凶神惡煞的眼楮,揪著吳寡婦的領子,怒喝著。
「你——凶什麼凶嘛!放開啦——」一陣愣呆之後,吳寡婦又惱又氣,便哼了一聲後,拂袖而去。
留下這一室狼狽。
李沅毓這才明白,賀蘭靜為他的行為背負了多少委屈,是他沒有想到、也是始料未及的。「靜——」他滿心歉意。
賀蘭靜用力咬嘴唇,沒半句吭聲,只是任由不爭氣的淚不斷地掉落。
瘸子?!人家還是把事實說了出來,這下子,她要如何再自我欺騙下去?
「丫頭,是我不好,原諒我——」看著賀蘭靜的傷心,李沅毓心如刀割,再也顧不得自我設限的一切沖上前,以千般心疼萬般歉疚地將她抱在懷里。
「你好殘忍——你好殘忍哪——」死命地槌著他的胸膛,李沅毓不禁也紅了眼眶、淚光盈盈。
此刻的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竟對賀蘭靜有了這麼深的感情,或許談不上愛情,但至少,她的喜怒哀樂已有了左右他情緒的本領。
「李大哥——」賀蘭靜稍稍平靜之後,喚著李沅毓。
「嗯?」他依舊溫柔地撫著她的發絲。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怎麼會呢?我只是——只是——」其實他是想說,我只是不能讓自己太喜歡你。
「只是——你有你該做的事情,只是你迫不及待地想回宮去吧!」賀蘭靜替他接下去。
「靜——我——」李沅毓頓時語塞,因為這就是讓他陷入矛盾的情結,他明明知道自己必須要盡快回宮,但另一方面,他又牽掛著賀蘭靜的一切,其實他早就可以把賀蘭靜送回海心寨接受照料,算是完成了公主的吩咐,但,他就是不能,是舍不得、是無從說起的心疼。
「李大哥——能不能幫我個忙?」李沅毓的語塞,給了賀蘭靜的決定。
「什麼事?」
「今天晚上,我想做蒸氣藥浴——」
「那怎麼行?蒸氣藥浴是要等到傷口全部結痂月兌落,才能做的最後步驟,而你——」
「我想——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做完這最後一道治療,那你——就可以安心回宮覆命了。」
「我不急呀。」他月兌口而出。
「可是我急——」賀蘭靜盡量露著笑臉,「我怕,這‘李夫人’當太久,會上癮的。」
「李夫人——」若有所思的李沅毓,眼光怔忡地望向沒有焦距的物景,他喃喃地念著李夫人這三個字,心里冉冉地升起賀蘭靜的清麗身形。
李夫人?賀蘭靜?好個天衣無縫的搭配。只是這個缺,他早已打算空到他百年。
在賀蘭靜的堅持下,李沅毓只好答應了,于是在忙了一陣後,終于把一大缸的浴桶全裝了熱氣騰騰的水,在摻入大夫配的黃藥粉,這耗費工夫的蒸汽藥浴就大抵完成了,只等著身穿薄衫等待入浴的賀蘭靜了。
「靜,你確定可以嗎?」李沅毓還是不放心。
「來吧——」賀蘭靜伸出手,示意要李沅毓只管將她抱入浴桶。
那黃黃的水散著熱氣,一股藥草及摻有硫磺的刺鼻味更給人有些膽怯的感覺,但賀蘭靜的決定太堅決了,壓過了眼前一切。
李沅毓抱起她,走到了浴桶旁,再輕輕地把她放下。
「李大哥,你先出去吧!我好了會叫你。」賀蘭靜說話的腔調有些怪異。
「這——好吧!有事要馬上叫我。」
待李沅毓一走出房外,賀蘭靜立刻痛得掉下淚來,緊抓住木桶邊緣的手指因過于用力而泛白,而那額頭滴落不止的,也分不清是因熱或因痛而滲出的汗。
但賀蘭靜咬著牙,不敢發出半句聲響,不敢讓李沅毓看見她自作多情的悲哀。
「靜——我忘了把毛巾拿進來。」
突然闖進來的他,就清楚地把賀蘭靜的痛看個明白——
「靜——」他倏地沖上前,滿心焦慮,「很痛是不是?不要泡了,我抱你起來。」說罷,他便作勢彎了腰。
「不要,再忍一下就好。」
「不應該會這樣呀!大夫有特別保證過;除非——」李沅毓就像明白什麼似地,當下就伸出手扯下了賀蘭靜穿在身上的薄衫——
幾條黑紅色的疤,就突兀地見了光——
「你騙我——你的傷根本就沒完全好,難怪會痛成這樣!難怪你這陣子都不讓我替你敷藥,你——你是存心要這麼做的,是不是?」李沅毓又氣又憐。
「李大哥,原諒我,我只是不想再耽誤你了,我——我只有這件事能為你做到——我——」話未竟,又滾下一串淚滴。
「傻瓜——我不要你為我操這個心,我只要你好好的。」李沅毓蹲,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她的發際。
「可是看你不好,我又怎麼好得起來。」賀蘭靜試著保持理智,試著去漠視眼前的這份親昵。
雖然他們曾有兩次熱烈的親吻,但都是來得急、去是快,一切錯愕得教她沒羞澀的機會。
不像此刻,李沅毓正在她的耳邊哈著熱氣,以蜻蜓點水搬地吻著她耳垂,再輕柔而緩地滑下她的粉頸,而原本攬在她肩上的手,也逐步地探向那層濕薄衫下的肌膚——
「我多希望,這些傷是在我身上。」輕撫著賀蘭靜背上的刀痕,李沅毓溫柔而專注地吻上這些結痂的傷口。
「李大哥!」賀蘭靜喃喃囈語。
拋卻一切矜持與顧慮,仿佛這個剎那就是永恆,賀蘭靜閉起眼,放任自己的心緒隨他而飛。
她,終于明白什麼是愛的滋味,
而他呢?賀蘭靜不相信,李沅毓對她沒有任何感情的因素在心里,否則,他怎麼會有如此熾熱的眼神、纏綿的親吻及句句動人的話語。
是的,他一定是愛我的!
莫怪我貪心!因為我心早在你的溫柔中扎了營。沉浸在李沅毓多情的賀蘭靜,突然想一生一世就此相守不移,她不想再猜疑,也不願他再閃避,她想一輩子頂著「李夫人」的頭餃快樂地窩在他的懷里。
「我愛你。」她滿心歡喜地說出這一句。
然後,靜待他動人心弦的回應。
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剎那間停止了所有動作,在愣了半晌之後,以前所未有的絕決與冷漠說︰「過兩天,我就背你回海心寨。」
望著他不發一語地拂袖而去,賀蘭靜看見了自己的心被扔棄一地,低著頭,那微黃透明水鏡,就映著一張嘲笑揶揄的落寞神情。
賀蘭靜啊!賀蘭靜,你的過錯,就是天真的誤把他的責任當情,誤把他迫于無奈的關心看作痴迷。
而這一切,原來只是誤會而已!
但,她卻賠上了尊嚴與感情。
她沒有哭,只是心碎。
這天起,他們之間的牆更明顯、更難穿越了。除非必要,否則賀蘭靜是盡量回避李沅毓的眼光,他們生活作息依舊、閑話家常也有,但已經是少了精髓般地敷衍,彼此在心知肚明的狀態下強顏歡笑。
☆☆☆
這天,傍晚的夕陽把這屋外的院落照得異常柔美,已經幾天沒出大門的賀蘭靜臉色蒼白地倚在窗前,看著那與她毫不相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