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翔抽著煙不發一語。
「有時候撐不下去,我也想過逃避,可是只要看到你跟你哥哥的笑容,我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勇敢面對,如果我倒下了,只會換得社會新聞的一個角落,寫著我們父子三人的悲歌,可是只要熬下去,未來會多美好不是我可以料想到的,或許我們會有個安定的家、富裕的生活,還有兒孫滿堂的快樂,這些都是我撐下去的動力。」梁建國臉上有著希望。
「可是哥哥還是自殺了。」梁翔帶點殘忍的提醒說。
「對,那是我的疏忽,我忘了他已經大得足以看清你母親的存在與離開,忘了他心中的陰影和渴求,因為他始終扮演一個幫手,幫我帶領著你成長。」他說得悲痛,「我知道你一直希望進入廣告界,當你願意接下建設公司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我當時真的很高興。」
「可是我搞砸了,讓那麼多人死在工地,毀了那麼多家庭的快樂……」他很難不想起那一天的慘狀。
「那你想怎麼辦?回去你渴求的廣告界,追求你的夢想?」
「不,我也不能,我毀了人家的夢想,憑什麼擁有自己的夢想,老天爺都不會允許的——」梁翔將頭埋在雙手間,痛苦萬分。
「阿翔,工地本來就是危機四伏,一點點的疏忽就是慘痛的下場,即便是當時我在場,我都無法完全避免這樣的意外。」
「可是死了這麼多人,每每閉上眼楮,我就會想起他們痛苦的模樣,想起他們孩子天真無辜的等待父親的歸去——」他大吼道︰「我嘗過等待的滋味,所以我恨媽媽,而那些孩子也會同樣的憎恨著我,因為我也讓他們嘗到無盡的等待。」
「阿翔,你自責逃避並不會改變那些孩子什麼,他們依然痛苦。可是,如果你振作起來,你或許會給那些孩子不同的希望。」梁建國握住兒子的手。
「不可能,我不是他們的父親,取代不了父親的重要性。」他努力掙月兌。
「但是你可以幫助他們順利的活下去,順利的成長。」梁建國激動的說。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的注視著前方,「不行,我沒有辦法再回到工地去,沒有辦法再參與建設工程的一切。」搖著頭,他難掩心中惶恐。
「阿翔,難道你就這樣一輩子混沌的活下去?那個琴小姐你一點都不心疼她?沈秘書說她有了你的小孩,你難道願意你的小孩也跟你一樣,在缺憾中成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粱翔逃避父親的追問,奪門而出。
阿德的痛苦叫嚷回蕩耳邊,阿龍的請托一再覆誦著,還有老張、阿路……每一個人都眼睜睜的凝視著他……綺蘿,她也含著淚水瞪著他。
她不是不哭的嗎?打從見到她,總覺得她像亮眼的陽光,雖然老把狂妄當自信,嘴巴賊得讓他每每招架不住,可是她的生命力泉涌似的灌注在他枯乾的心窩,一個疏忽,她就會在他身上燃起一把火,讓他不得不與她共焚沸騰,老實說,他很快樂。
沒想到她真的懷了他的孩子,只是時間來得這麼不湊巧……
消沉了幾個月,梁翔再度走進了維也納森林,坐在固定的位子上,注視著同樣的天狼星,然而,心卻更加的落寞孤獨……
他能面對死去的夥伴嗎?他能面對綺蘿的失望嗎?那枚藍戒指躲在他的口袋,他想丟又沒敢丟,因為綺蘿說那是他的心,他多害怕他的心也跟著不見了。
沉默的當下,門口的風鈐清脆的響著,一群人的歡樂擁進酒館里,其中的一個聲音那麼的熟悉!
梁翔忍不住看向門口,就在眾人簇擁間,他看見了琴綺蘿,一樣火紅性感的上衣,是寬長的沙龍裙,眉宇間卻少了點什麼,而肚子已經微微的隆起。
他心虛的低下頭,不敢貪看她的美麗與憔悴,把目光鎖定面前的酒。
「歡迎光臨,看來今天有好事情喔!這麼熱鬧。」James領著大家在靠近吧台的位子坐下。
「Hermit,快給我一杯極光吧!臭阿泉這家伙把我的精力全壓榨光了,沒有愛心的家伙。」琴綺蘿嚷嚷著,「也不想我大月復便便的,還奴役我參加比稿。」
「欸,孕婦喝啥極光,白開水給她就好。你別這樣說,是公司壓榨我,我不得不跟著壓榨你們,一切都是情非得已。」伍少泉趕緊撇清。
Hermit冷冷一笑,難得狡猾的動了點手腳,待會讓那個孕婦大吃一驚。
「對了,綺蘿,你肚子越來越大了,幾時要跟孩子的爸舉行婚禮?」Wen開口問︰「你真保密,到底孩子的父親是誰?」
「阿泉,Wen在問你呢,你幾時要娶我?」琴綺蘿把問題拋給伍少泉。
「這又問我?你覺得問我有用嗎?」他啥都不正面回答,「總之喜帖拿到不就真相大白,甭急,紅包跑不掉的。」
James的托盤上捧著好幾杯酒,「這是你的極光。」他先端給琴綺蘿,再逐一的放下其他人的酒。
「欸,大肚婆你還要喝酒啊?」晴南說。
「放心,我寶寶可是醉仙轉世,不給酒喝怎麼長大?」琴綺蘿低低一笑。
「又在跟神仙攀親帶故,也是啦!老媽是女哪吒,難怪小孩也是位列仙班。」Wen說。
琴綺蘿飲了一口酒,當場臉色怪異的瞪著朱紅色的液體。
「怎麼了?」伍少泉湊近問。
「這是什麼玩意兒?」
「極光。」Hermit泰然回答。
「騙人,這味道怪怪的,有紅蘿卜的味道,還有苦瓜的……惡,好苦。」這輩子她最怕的東西就是這兩樣。
「這是孕婦專屬的極光飲品,Hermit剛發明的。」James跟著賊笑。
「我有多加點蜂蜜,味道很爽口。」Hermit酷酷的說。
「嗯,我要跟Kin說,叫他扣你們兩個薪水。」琴綺蘿抗議。
「Kin只會說干得好。」James大笑,繼而說︰「說來好巧,你們都好一陣子沒來了,湊巧今天他也來了欸。」他用鼻子努努角落。
琴綺蘿瞥視的眼神一黯,嘴邊的微笑收攏。一會兒,她又重新扯出美麗的笑容,「我過去跟他打聲招呼好了,畢竟是大客戶呢!」
「小阿——綺蘿!」伍少泉趕緊阻止。
可她已經端著那杯特調的極光,緩緩的走向更添孤單的梁翔。
「好久不見啊!梁總。」她甜甜一喚。
他沒有抬頭,手微微顫抖著,她的稱呼讓他很反感。
她坐入他面前的位子,微笑的一逕瞅著他。
他好憔悴落魄,而越看他這樣,她就越生氣,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梁總最近怎麼如此落魄?」她存心在他傷口灑鹽。
「與你無關。」
「當然與我無關,我何德何能,能在梁總心中佔一席之地?」她挑釁的看著他。
梁翔看見她端起極光準備湊口,想也不想的一掌撥去她的酒,杯子掉落碎裂一地,引來眾人側目。
「大月復便便跟人家喝什麼酒?」他下悅的說。
「呵,笑話,你這酒鬼怎麼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我讓我的小孩喝酒,他頂多是落得跟他父親一個德行,你有啥資格說教?」她揚高音量挑釁的說。
「琴綺蘿——」
「我沒聾,也沒忘了我自己是誰,不像某人醉生夢死的。」
「梁總,好久不見。」伍少泉快步走來,淡淡一個招呼,重點是要帶走她,「綺蘿,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