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覺得自己在雲里飄浮,四周的雲朵像棉花一樣聚攏過來,把她的身子軟軟地圍裹,讓她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溫。
好舒服哦,這是在哪里?空中?還是夢中?
睜開眼楮,她看到四周在搖搖晃晃,好半晌,才醒悟過來,這里不是什麼雲里霧里,而是一頂軟轎。
有人正抱著她,將白裘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才會這樣溫暖。
稍稍抬起頭,她便看到了那人的臉。
是他?!
一陣驚喜霎時溢滿心田……常常在夢里奢望這樣的畫面,夢見他抱著自己,沒想到就在她打盹的時候,夢境成真了。
「你醒了?」
「我怎麼了?」木蘭懵懵懂懂的。
「你在地牢里睡著了,差點兒凍死!」楚皓明嚴聲叮囑她,「以後如果身子太冷,千萬不能睡著,知道嗎?」
「那地方又陰又暗,還很潮濕,我坐在那里實在無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木蘭吐吐舌頭,「咱們現在去哪?」
「送你回住處。」
「你的住處嗎?」她想入非非,也許會有更進—步……
「當然是你的住處!」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不過能坐上遂王專用的轎子,我已經很知足了。」她笑著往他懷里縮了縮,想要更靠近他一些,多吸取一些他的溫暖。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可一想到今晚的險境,不由得怒火沖天,「我說,你這丫頭有沒有腦子,太後的東西你也敢偷?」
「只要你開心,玉皇大帝的東西我都敢偷!」她痴痴地說。
「誰說你這樣做我會開心?」擔心都來不及,這個傻瓜!
「白月姊姊說的,」她一怔,「難道不對嗎?」
「哼,她說什麼你就信,你是白痴嗎?她騙你的,懂不懂!」他的聲音不由得揚高,似乎在責罵那個說謊的自己。
「就算她騙我,我也認命,」木蘭眸一凝,忽然換了正經而深情的口吻,「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是從她那里听來的。無論是真是假,我都願意相信,因為……這是我惟—能了解你的途徑,除了相信她,我沒有別的路可走。」
這話听在他耳里,直入他心里,仿佛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又為她心疼不已。
「你這個傻丫頭!」懷抱她的雙臂卻在不知不覺中收緊再收緊。
他有什麼好,讓她這般無怨無悔的付出?
「如果你不想我這樣傻,以後關于你的一切,就親口告訴我,那我就不會上當受騙了。」她抬頭憨憨地對他笑。
今夜無星,然而她那烏亮的眸中,卻似繁星般耀眼。
他再次沉默,無言以對。
「抬轎的是什麼人?」忽然,她似想起了什麼問道。
「自己人。」這丫頭又想搞什麼鬼?
「也就是說四周沒有太後的人嘍?」
「當然,三更半夜的,你當人家不用睡覺嗎?如果不是為了抬你這笨蛋回去,我的下人早早歇息了。
「那好,」她賊賊的眼珠一轉,「拜托幫個忙,抬我到湖邊。」
「什麼湖?」楚皓明簡直要給她搞暈了。
「就是我之前跳進的那個湖啊!」
「你要去那兒?做什麼?」他眉心一蹙,狐疑地盯著她。
「等會兒王爺就知道了。」木蘭一臉神秘,調皮地笑說。
夜半越加寒冷,湖邊吹著夜風,令人直打哆嗦。
木蘭下了轎,逕自來到湖邊,望著月光下的湖影,俯身輕輕撥了撥漣漪。
「喂,你到底想敞什麼?」楚皓明跟在她身後,滿臉困惑不解。
她莞爾不答,忽然,身上的斗篷一褪,撲通一聲,嬌小的身子躍入湖中。
「這丫頭瘋了!」他大叫不妙,顧不得多想,也跟著跳進湖里。
刺骨的感覺立刻彌漫他全身,但他忘了寒冷,只急著在湖水中尋找那嬌小的身子。
嘩——
好半晌,那丫頭才從水底浮出來,濕漉漉的發絲纏著她一張興奮的小臉。
「你找死啊!」見到她,楚皓明氣得大吼,—把捉住了她,以免她再次失去蹤影,「到底哪根筋不對?這麼冷的天,你干麼又跳下湖里?」
「我、我在找這個。」她打了個噴嚏。
「什麼?」月光下,楚皓明看清了她手中的玩意兒,不由得怔住了。
玉蝴蝶?
那對據說已經沉入湖匠消失不見的玉蝴蝶,此刻好端揣掛在她的指尖上。
「你從哪兒找到的?」他大驚,「湖里?」
「對啊,呵呵,我之前把它們藏在這湖深處的泥里。那些笨蛋都被我騙了,以為再也找不著了。」木蘭得意揚揚,「他們萬萬沒想到,本姑娘水性居然可以這麼好!」
「你……」母親的遺物失而復得,他非但沒有半點高興,反而急火攻心,「湖里那麼黑,萬一有水草絆住你的腳,或者陷入泥中無法月兌身,怎麼辦?你真是一個不要命的瘋丫頭!」
「我是可以不要命,只要你不再為童年傷心就好。」她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真誠地說。
不知為何,有種酸澀卻感動的滋味涌上他的心頭,讓他霎時間說不出一句話。
他垂眸,一言不發,只是托著她,輕輕往岸邊劃去。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七年前為他做泥人的女孩子。
都是那樣任性,那樣痴心,那樣憨憨無邪地笑著。
對于這樣的女孩子,他向來沒有辦法應付,一顆心只會隨著對方的糾纏而沉淪……
第五章
繞過菊花叢,便看到一位優雅的男子正半躺在靠椅上,在日光里拋灑著細小的谷粒,喂食徘徊在他四周的孔雀。
男子一襲雪色衣衫,讓本已蒼白的臉色更顯得沒有血色。
他見到楚皓明的影子,頭也沒抬,悠悠笑道︰「二弟,你來了。」
「皇上知道是我?」楚皓明微怔。
「我听到了你的腳步聲,別忘了,你皇兄我听覺一向很好。」
沒錯,這看上去蒼白虛弱的男子,便是當今「慕帝」楚默然。
他與楚皓明雖同母所生,個性卻截然不同。楚皓明瀟灑不羈,他沉默優雅;楚皓明好動喜武,他愛靜尚文;他們出生只相差一年,一個成為皇上,一—個卻只能當臣子。
世人都說,這順序應該顛倒過來才對,至少楚皓明是一個健康有為、智勇雙全的男人,可是他的皇兄空佔著慕帝的名號,卻整日不問世事,只知賞花玩鳥,難怪朝中六權會被太後攬去,成為無實權的傀儡。
楚默然,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沉默無爭。
惟有楚皓明知道,他皇兄並非天下人誤會的那樣,從小,皇兄就是一個很有智慧和勇氣的人,也曾有過意氣風發的時候,只是自從靜妃去世以後,皇兄整個人就變了。
愛情,果然是一把傷人的劍。
「皇上近日身子可好?」他望著眼前收斂了所有鋒芒的男子,不禁一絲心酸。
「別那麼生疏,叫我皇兄就好了。再說,我也早已不配做皇上了。」楚默然微笑。
「皇上!」他胸中似被人用手揪住似的,「臣正在四下籌措,將來總有一天,會把本該屬于皇上的東西還給您。」
楚默然輕咳兩聲,「我這身體眼看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哪天就去見先皇了,為我大費周章實在不值得。」
「皇上請不要說這樣的話!」他揚聲道,「要去見先皇也該是那妖婦先去!」
「皓明,她畢竟是太後,不可對她不敬,」楚默然眉一凝,叮囑道︰「無論如何,她對咱們都有養育之恩,你……該好好孝順她才是。」
「她獨攬六權,將皇上您囚禁在這紫陽宮中,既愧對先皇、愧對國法,又枉為國母,我會孝順她才叫見鬼!」楚皓明不屑地輕哼,語氣中滿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