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心里明白。」他專注地望著她,綠眼楮仿佛直透她內心。
「科雷克,你把話說清楚,少用那種似是而非的口氣。」她不希望他將心里頭胡思亂想的東西,加諸于她身上,當作攻伐她的罪狀。
他本欲張口,但氣只提到一半,卻又放棄,這態度看在丁瑤眼中,更是怒不可遏。
「你用不著欲言又止,有話你就直說!」
「好,是你要我說的,小璧是不是曾經告訴過你,他和小瓷都很希望由你來當他們的媽咪?」這是在他回來後不久,小璧親口告訴他的。
「媽咪?」她想了想,小璧是有說過沒錯,不過,那也是在游玩中,他半開玩笑說的。「那又怎麼樣?」
「所以你順理成章當起他們的媽咪,所有的事全以他們為主了?」
「照你這麼說,你是認為,我把我姐的後事全不當一回事了?」
「事實不就擺在眼前?」他忿忿不平地說道。
「科雷克,你是覺得永遠都活在懷念姐姐的生活中比較重要,還是將來好好跟你兩個小孩相處來得重要?小璧是個自尊心及好勝心都相當強的小孩,如果讓他因為母親的死而使得演講成績受到影響,對他而言是雙重傷害,你明白嗎?」
到時他要接受喪母之痛,又得面對比賽時失去水準的演出,在他幼小的心靈,恐怕到時就一蹶不振,從此自暴自棄。
她的慷慨激昂,字字句句听來,都是為了小璧著想,也許是他從來沒有好好跟孩子們相處過,對于小璧的個性,也是自知甚少,經過她這樣一分析,他才多少有所領悟。
「听你這麼說,如果我堅持在聖誕節的前一天,讓他們知道他們母親死亡的訊息,我很有可能成為毀掉小璧前途的父親?」
丁瑤讓自己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那是你兒子,他的前途是光明是黑暗.我無權干涉過問。」
科雷克听了這句話,顯得很不是滋味,好像她一旦不再管他與孩子們的事,他就會開始發狂,什麼都會變得很不對勁。
「你在說氣話。」
「事實便是如此,你一旦決定好的事,又有誰能改變得了。」她懶得去翻舊賬了,有時他的大男人脾氣一來,請總統來調庭也沒用。
「這是我能為你姐姐做的最後一件事,我不想改變初衷,但是我也不想傷到小璧。」他來到她面前,將她當成是足智多謀的智多星。從以前到現在,她的腦筋一向就轉得比她姐姐快,只要丟個問題給她,多半都能迎刃而解。
他像是把她當成了消防隊員,只要大火一燒,她就必須有充分的水源,能夠很快地澆熄撲滅。
「很抱歉,不要把對不起姐姐和小璧的責任全推到我身上,這是你的家務事,不是我的。」對于他的態度和他拜托的口氣,一點也看不出「誠懇」二字,好像她天生就得義務替他們解決所有問題。
她決定一走了之,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料卻見他將她唯一離開的出路擋住,並且說道︰「這也是你的家務事。」
他說這話的同時,一只大手隨即覆了上來。
那溫暖的大掌帶著她熟悉的粗糙感,好像小貓掌心細細的肉刺,不知有多久,她未曾讓男人這樣輕輕撫模她的粉頰,她努力地回想,卻也只能憑借殘存的記憶告訴她,十年前科雷克在芬蘭也曾這麼對她做過,那種感覺,讓她的記憶又回溯到那青澀的少女時光。
那只手順著蜿蜒的下顎,來到她柔順的頸部,敏感的肌膚挑動著她的穴位血液開始脈動,突然之間,她的身體充滿著一種令她悸動的暖意。
「我想,我是該勇敢去面對你姐姐過世的事實,然後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你和孩子們身上。」他輕呵出聲,每一句話都像是療傷的金創藥,但願能治愈剛剛不小心被他戳傷的傷口。
她踮起腳尖,將臉偎在他的頸項之間,聞著以往熟悉的味道,的的確確是好聞的男人味。他可曾知道,憑空捏造的臆測,是多麼令人痛心疾首的感受!並不是她心胸狹窄,而是這樣的話,任由哪個女人听來,都不會好受的。
余氣未消的丁瑤,從他的眉宇之間,看得出他的歉意。只是,她不清楚,這是為了要讓她平息怒火才刻意表現在臉上的善意,還是……只想叫她當他與孩子們那條「代溝」之間的橋梁。
她甚至無法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是否能像十年前一樣,讓她值得全心的信賴。
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對她的那份執著,是否會因為與姐姐有了愛的結晶後,而不復以往呢?
「不如這樣吧,那天我先帶小瓷到山上去,麻煩你留在家里照顧小璧,萬一他問起,你就說我帶小瓷出去玩,等他英文演講比賽結束,我再帶他上山一趟。」這是他目前認為最兩全其美的方法了。
「你要帶小瓷上山?」
「至少讓你姐姐覺得,還有個孩子陪她最後一程。」
「你帶小瓷去,她回來還不是會告訴她哥哥,這樣小璧還是會知道啊!」丁瑤總會考慮到任何會發生的狀況。
「我只是帶小瓷上山,她年紀還那麼小,不會知道我在做什麼的。再說,我也不會點明,就當是帶她上山走走,你總不會希望你姐姐的最後一程,沒半個兒女在旁邊陪她吧?」
看他的態度,想必是認為她在剝奪兩個小孩與姐姐之間的親情,要是她又說出任何不適宜帶小瓷外出的原因,他一定又會鑽牛角尖,並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她,認為她是心胸狹窄的女人。
「好,如果你真要帶小瓷去,請你要特別特別小心,小瓷的抵抗力弱,不是那麼好帶,我希望你……」
「我會小心的,我保證一定會把小瓷帶好,你就放心地讓我和小瓷獨處,培養父女間的感情,行嗎?」他口氣听來很不服氣,仿佛他是個十八、九歲的毛頭小子一樣,連個小女娃都照顧不來。
「好吧,但是記住,別讓她亂吃東西,當天我會替你們做好便當,外頭的食物可千萬別讓小瓷亂踫,她的腸胃並不是很好,很容易拉肚子的。」她不得不三令五申,諸多告誡。
***
三天後,當科雷克帶著小瓷到山上送丁璐最後一程時,跟朋友去登喜馬拉雅山的丁琥,在下山後收到丁瑤傳給他的簡訊,隨即搭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台灣。
回到家門,見有小璧一人在客廳背誦著即將要比賽的英文講稿,並沒見到丁瑤的身影。
他一張如喪考妣的悲慟表情,在一進屋後,更是難掩心中無限的傷悲。
「舅舅,你怎麼回來了?」
「小璧,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其他的人呢?」他顧不得滿臉淚、滿臉汗的,拉著小璧就問個不停。
「小阿姨到嬡心嬸嬸家拿披薩給我吃,我爹地帶小瓷到山上去玩了!」要不是他得參加演講比賽,他也應該會跟著爹地去才對。
「玩?披薩?我親愛的小寶貝,全家人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像沒事發生過一樣?」他一把將小璧抱在懷中,開始大聲嘶吼起來。
「舅舅,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他這一問,更讓丁琥覺得不可思議。
「小璧,難道你不知道你媽咪她……」他怔怔地望著小外甥,不敢置信那對淺綠色的眸子里,有著異于常人的冷靜。
「我媽咪她怎麼了?」他復誦著丁琥的質疑。
「你媽咪已經過世了,你都不曉得嗎?」天啊,這家子是怎麼了?是太過無情,還是療傷的速度出奇的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