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叔看來也是無關緊要,仿佛探蘭跟了陌生人到陌生的地方,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他再次提筆蘸墨,在白紙上寫了斗大的「可」字,這個字又直接說進了元梅的心窩里。
「我也這麼認為,二妹這一石二鳥之計,不但替自已贏得了美譽,更替咱們余園闢了無窮的商機。」能遠赴黃山,替皖南大將軍的母親治病,這事若宣傳出去,探蘭的聲望自是水漲船高,再者,將來往來西南一帶,還怕有馬賊敢劫余園的商貨嗎?
兩人相視一笑,並對飲著香醇龍井,只是茶喝到一半,元梅又問道︰「聾嫂的事,你當真不再管了?」
仿佛是活生生在剛治愈好的傷口上擻了鹽,啞叔將杯子一放,只听他鼻管內噴出一股很大的氣流,接著便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元梅搖著頭,不明了此事過了半年了,啞叔還是無法釋懷。
此時,竹波慌慌張張從外頭跑了進來,她手上拿著龍蟠玉,一看到元梅,便上氣不接下氣,緊張地說道︰「大小姐,不好了,這二小姐她……」
元梅不等她把話說完,徑自將龍蟠玉放在手上,看著這塊人間瑰寶,更是相信這位帶走探蘭的男子,是真真正正鎮守皖南的夏侯虎大將軍。
「我全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竹波嚇傻了眼,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大小姐氣定神閑地翻著賬本,對于二小姐發生的大事……怎一點都不著急啊!
第三章
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巍峨黃山境內,群峰矗立,怪石、奇松、雲海、溫泉等四大絕景,造就了黃山縹緲且壯麗的天成美景。
位于黃山山腳下的太平城,由于有得天獨厚的據險而守地勢,因此許多想要夜襲或圍剿夏侯軍的馬賊,往往難以得逞,加上城牆高厚,每日有城民輪流看守,使得整個太平城有如銅牆鐵壁,成為一道難攻易守的天然屏障。
整個車馬隊沿著富春江,經過富陽、桐廬一路到淳安,在第四天清晨,正式進入安徽境界,直到晌午時分,馬隊已然到達黃山山腳,整座高聳入雲的太平城,已聳立眼前。
在這近四天的路程中,夏侯虎鮮少與探蘭有深入交談,有的也只是問些餓了沒、累了否之類的家常話,讓她更覺得奇怪的是,他帶來的四名護衛,也全都沉默寡言,除了要找客棧打尖,會與掌櫃的詢問食宿問題外,幾乎很少看到他們開口,大部分的時間,不是趕路就是睡覺,要不是靈機一動,及時將葉影帶來,恐怕這一路上,她舌頭上都長滿了鮮苔,全身都悶出一大堆虱子來。
「到了,下轎吧!」夏侯虎的聲音冷聲傳來。
轎子在太平城外敷十尺外停了下來,其余的隨侍也紛紛下馬,準備進城。
城牆上站滿許多看守的城民們,他們見到夏侯虎歸來,並沒有表現出熱情迎接或任何歡呼的表情,只是靜靜地將城門開啟,並且行上注目禮。
而隨行的一伙人在進城前,早就從馬鞍上躍下,他們緩緩牽著馬兒進城,所有動作靜得像是貓兒在屋頂上行走,夾道兩旁的城民只有揮手歡迎,整座城給探蘭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靜。
這座城非常地靜。
城如其名,太平且安靜。
街道上雖然都是些尋常百姓在做些尋常的舉止,但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說話,人與人見面也只是微微傾首示意,若是逼不得已非得靠溝通來談論些事,聲音也是盡量壓低,小到比小麻雀的吱喳聲還要小聲。
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全部人說話的音量,還抵不過大自然的蟲鳴鳥叫,這種太過靜寂的國泰民安,讓人覺得有點毛骨驚然、頭皮發麻。
探蘭一度以為是夏侯虎和四個隨侍都不太愛說話,沒想到一進太平城,整座城的城民幾乎也是不怎麼說話,那種空山靈雨的淒迷,特別在群峰環繞的黃山山城,更是表現得極度明顯。
「夏侯將軍,城民們彼此間看來都十分疏離,大家好像都不太愛說話。」喜愛熱鬧,又住邊蘇州那種人聲鼎沸環境的探蘭,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接近死寂的安靜。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需將家母的病治好,其余的切莫多問。」夏侯虎口氣突然變了調,對于探蘭的態度,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謙恭有禮。
「小姐小姐,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一路上我就告訴你,等到了他的地盤,他的態度一定會不一樣的!」葉影洞悉人性,所謂相由心生,在第一次見到夏候虎的時候,就知道他的一套客氣全都是裝出來的。
「不是態度不一樣,是要你們入境隨俗。」夏侯虎的這番話,令兩人當場錯愕。
「入境隨俗?」
「不時時灌輸給城民居安思危的觀念,將來馬賊入侵,豈不成了一盤散沙,慌了手腳?」他要城民隨時隨地保持著警戒狀態,惟有提高警覺,生命財產才有所保障。
「可是這樣也太矯枉過正了吧,人民所要享受的安和樂利,是充滿著歡笑與自在,不是這樣成天提心吊膽,過著疑神疑鬼的日子。」
夏侯虎細眼一眯。「你是在教訓我?」
「夏侯將軍言重了,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建言。」
「我掌理太平城五年以來,大小事情皆處理得有條不紊,人民生活安樂,免于受到馬賊的迫害,朝廷更是肯定我的汗馬功勞,你一介女流之輩,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即可,其他的事,你就不用太過操心了。」夏侯虎挺起胸,走在城道上更是威風八面、萬夫莫敵。
女流之輩?
這四個字听得探蘭雙耳是又麻又燙、好像女人只能從事卑微粗鄙的工作,而她能成為杏林之光,仿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他眼中她精通醫理、通曉藥性,也全是因為投對了胎,祖先風水葬得好,才有可能有今天這點成就,只怕就算女人當上了皇帝,他也會認為那是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的瑕疵品,一點也不把女人的真本事看在眼里。
她停下腳步,怔怔凝入夏侯虎的眼眸。
在眾目睽睽環視下,她認為她是不該與他起沖突,一來給他這城主留點薄面;二來也沒必要失了自個兒的風度。」所以你就只把我看成是個會替人看病的女人?」她不怒反笑,粉拳兒緊緊捏握著。
「我知道我這麼說是很失禮,但我必須要說,若非陸姑娘有這樣顯赫的家世,恐怕今天也是汲汲營營,早早已嫁做人婦。」
「你說這是……」
「我們已經到了,請進吧!「不等探蘭把話說完,他就粗魯地截斷她的話。
她實在不能理解,他怎能對女人的態度這般傲慢,外界對于他的恭維,是否太言過其實。
南踏入主廳,便被一高一低兩種截然不同的音色所吸引,只見一胖一瘦兩名婦女掀開珠簾,臉上堆滿笑意,就這樣朝她走了過來。
鳳姑一身珠光寶氣,鈿翠、步播、風簪更隨著她的步伐叮叮咚咚搖晃;鸞姑身上行頭雖沒鳳姑來得令人眼花繚亂,可也是穿著牡丹錦織大紅衣,腳底一雙大紅繡花鞋,遠遠地看,還以為兩人是準備出去拜年呢!
「她真的來了啊,我還以為會等上個十天半個月呢!」鳳姑笑得眯起眼來,嘴上還直說真好真好。
「虎兒做事不就一向挺有效率的,不是嗎?」鸞姑笑得花枝亂顫,她從發絲兒到手指頭,仔仔細細細打量了探蘭好幾回。
兩人在確定對方就是她們派人去打听的陸探蘭陸二千金後,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