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姑娘,這一趟路,可辛苦你了。」鳳姑直模著探蘭的手。「瞧,這手長得真是好。」
「豈止是手長得好,瞧這臉蛋更是精致得沒話說。」鸞姑更是毫不客氣,直把臉貼到探蘭的鼻尖前。
兩人像是挑媳婦似的,直把探蘭東轉一圈、西繞一下,這可讓夏侯虎濃眉緊擰,忍不住出聲喝止。
「兩位姑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鳳姑鸞姑一時興奮過了頭,竟忘了講探蘭回來是來給她們嫂嫂治病的。
「沒……沒什麼,難得有客人來,這好奇呢,是在所難免的嘛!」鳳姑越笑動作越大,粗大的珍珠項鏈,在肥短的頸子上滾得是咯咯發響。
兩人對探蘭的過度友善,實在是把她嚇了一跳,她不記得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兩位,這樣的吹捧贊揚,還真令人不怎麼敢恭維。
「小女子乃是蘇州同德堂的陸探蘭,兩位夫人好。」
「別那麼客氣,先坐下再說。」鸞姑命丫環們趕緊泡茶,並送上皖南最負盛名的甜點小吃來。
探蘭看得出這兩位婦人的確是相當好客,但好客過了頭,也是挺讓人不自在的。
一旁的夏侯虎當然也看出其中蹊蹺,兩位姑姑反常的舉止,怎能逃得過他的眼楮,他模模鼻子,當然嗅得出這其中差異。
「這可是咱們九華山東崖深谷里所產的東崖雀舌,尤其是以外型為一葉一芽的,最屬上品,特別是在這谷雨清明時所產的,最具回甜的特色,你先嘗嘗吧!」鸞姑將丫環端來的茶遞到探蘭面前,還親自為她細細解說了一遭。
「喝茶也得配上咱們這里最道地的徽墨酥,里頭的芝麻和花生烤得是又酥又香,最好的搭配是一口餅一口茶,包準你吃了口齒盈香,贊不絕口。」鳳姑拿起一塊薄片,客氣地遞到探蘭面前。
身為客人,自是不好推拒主人的盛情招待,她輕咬一口,還直說烤得酥脆可口。
不僅探蘭受惠,就連葉影也跟著沾光,使得兩人只得頻頻以笑回應,半句話也搭不上來。
兩人又是遞茶又是送餅的,像在招待什麼親朋好友,她們還直夸探蘭長得好,又習得一身好醫術,有時還問問陸家有些什麼人,蘇州哪兒好玩,太湖的魚是不是真的又肥又大,改天有空還真想到江南一帶去玩玩。
無關痛癢的話聊得讓夏侯虎再也沉不住氣,故意挪了下椅子,讓椅腳發出的摩擦聲引來鳳、鸞二姑的注意。
「干嗎?」兩姑同時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吧?」他雙手叉腰,虎虎生威之姿,可提醒眼前這些女人,別忽視他的存在。
任誰都看得出來,夏侯虎的臉色相當難看,而探蘭更是滿頭霧水,此番前來,她最大的任務是要來醫治夏侯老夫人的病,可才一踏進門,就被鳳、鸞二姑當成座上客招待,別說是夏侯虎覺得莫名其妙,就連她自己也是霧里看花,猜不透兩人葫蘆里究竟在賣些什麼藥?
「兩人的熱情與好客,探蘭已經感受到了,不如先帶探蘭去看看老夫人的病,免得耽誤了病情。」宴無好宴,太過殷勤,探蘭仍覺得不妥,于是話鋒一轉,趕緊從這兩人的笑臉堆中逃月兌。
「不急不急,病都病了快一年了,哪里還差這幾個時辰。」鳳姑說得雲淡風輕,似乎嫂嫂的怪病治不治都無所謂。
「鳳姑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侯虎眉頭聚得更攏了。
「她哪是什麼意思,你自個兒可別亂想了。」鸞姑銳利的眸光掃向鳳姑,這女人說話老漏風漏水的,怎麼叮嚀就是記不牢。
「既然沒什麼問題,那就趕緊讓陸姑娘進去看診吧!」
他正準備帶探蘭走往夏侯老夫人的房間時,鸞姑一個蹦子跳出來,笑笑看著夏侯虎。
「要你母親有些什麼女人家的病,你在場也是挺不適合的,不如就我和你鳳姑倆帶著陸姑娘進去,結果如何,再告訴你也不遲啊!」
這理由听來充足,如墨般的黑眸掃了探蘭一眼,邊點頭,「也好,這樣我先到射擊場,一有結果,再差人通知。」
說完他便背上錯金絲弓,繞過花梨圓桌並與探蘭照上一面,這才走了出去。
被他這樣看了一下,探蘭心口不禁怦了一跳,從進屋後,他視線停在她身上的次數越來越多,好幾次也都在她發覺之後,他才匆匆將目光移開,這男人究竟在傳達什麼訊息,還是無聊隨便看看,她真搞不懂,也很難能懂得了。
***
「等等,兩位姑姑,請稍微等一下。」
苞在兩位姑姑後頭,繞過回廊,穿過一處碧竹林,探蘭越想越不對勁,連忙喝住兩人,三人停在一處雨花石道上,只見探蘭滿懷愁緒,似乎瞧出什麼樣不尋常的事來。
「陸姑娘……」
「別太拘束,叫我探蘭吧,嗯,有件事想要請問兩位長輩。」
鳳姑鸞姑相視看了一眼,總覺得探蘭這孩子太過聰明,想在她面前玩花樣,恐怕道行還不夠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鸞姑走到她面前,感受到她精明的臉上,多了幾許的銳利。
「將葉影支開,一定有你們的用意吧?」
就在剛剛要前往夏侯老夫人房間的路上,鳳姑先讓其他丫環帶葉影去熟悉此地環境,她原先不疑有他,後來一路上想了想,她們只不過來治病,葉影又何需熟悉此地環境,這分明動機不單純。
兩人支吾其詞,你拉我的袖,我扯你的裙,平常嘴里像是含著批杷子,可溜轉得很,這下全擠不出話來了。
「兩位姑姑,有什麼事但說無妨,探蘭並非不通情理之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來到此,她不希望陰里來暗里去,有事大可攤開怎麼談都行。
兩姑感到相當為難,這該不該說,都不是她們能決定的,鸞姑拉著探蘭的手,直說道︰「到了房里頭你自然明白。」
這在賣什麼關子啊?操蘭越看是越迷糊,反正都到這節骨眼了,不差這一些時間。
三人魚貫走進夏侯老夫人房間,為免隔牆有耳,鳳姑還探頭探腦往門外掃了幾趟,這才謹慎將門閂拉上。
床上躺著一位婦人,除了目光稍微呈現呆滯外,其余狀況一切尚好。
房內還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雞湯味,在婦人的嘴角,更是沾了不少油亮亮的雞油,桌上的筷子與湯匙零亂地擺著,好像是在匆忙之下隨意擱置的。
不僅如此,那雙繡花鞋並非平整地與床榻對齊,一只橫歪著,一只斜放著,正好坐落在床鋪與檀木桌之間,這種種跡象,明擺著就是告訴人,她剛才偷喝雞湯,鞋子根本來不及穿上。
「嫂嫂……嫂嫂……」鸞姑把嘴湊到夏侯老夫人耳邊,輕聲呼喚。「現在沒外人了,你恢復正常吧!」
此話如一道救命咒,一下于就把夏侯老夫人萎靡的表情拉回正常。
只見夏侯老夫人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抓起床邊的扇子就往自個兒心窩猛揚。
「你們也真是的,要進來也不先拉拉外頭的風鈴,害得我雞湯喝到一半還蓋這麼厚的被于,存心想悶死我啊!」夏侯老夫人拉開衣領猛握風,還掀高半截肚皮,想來求個透心涼。
「嫂嫂,不好看啊……」風姑指了指探蘭,要她在晚輩面前,該有些長輩的尊嚴。
這白白的油女敕肚皮上,長了一粒粒粗紅的小痱子,這春分多雨時節,無風悶熱就已經夠難受的了,還要為了裝病而蓋上厚重的大被子,也怪不得身上會長這些奇怪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