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揚起一陣哄堂大笑,蔣老五縮著脖子走進人群,不敢再隨意開口。
「在下便是陸探蘭,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一對精明干練的美目射來,當場與夏侯虎四眸相接。
「治病。」他說得再仔細些。「我母親的病。」
「令堂得的是什麼病?你有帶她來嗎?」見他相貌堂堂,探蘭才稍稍卸了心防,多問了兩句。
「怪病,病情嚴重,不便遠行。」
「遠行?」探蘭粉頸一伸,見外頭有轎有隨侍,而且從這些人的穿著打扮看采,不似本地人。「你們是從皖南的……」
「黃山。」他當下接了探蘭的話。
一說起黃山,那可是好幾百里的一段路程,她看了看綿延好幾十尺長的隊伍,幾許無奈說道︰「那就很抱歉了,這三天乃同德堂義診時期,我不可能為了令堂的病,而放下蘇州城百姓的健康于不顧。
「事分輕重緩急,希望您以家母病重為考量,暫緩三日的義診。」即使是在替自己的母親爭取機會,夏侯虎的臉上仍保持一貫的平靜與沉穩。
暫緩三日義診?這六個字清清朗朗,讓蘇州城的百姓們個個瞠目結舌,這同德堂外頭少說也還有一兩百人等著看診,而這個霸氣的男人,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要他們的活菩薩暫緩三日義診?
這未免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夏侯將軍的母親是人,蘇州城的百姓也是人,既然是人,就無貴賤之分,理應遵守先來後到之則,不知夏侯將軍以為如何?」探蘭心思縝密,總會把個「理」字說得四平八穩,有軌可循。
夏侯虎臉色一沉,牙床也因彼此間的摩擦而咯咯作響,他向來不愛女人頂嘴,可是眼前這女人不但頂嘴,還在眾人面前上他一課,這令他濃眉深鎖,滿眼陰騖不悅。
「不過家母病情危急,而這些百姓頂多受些風寒,要不便是一些陳年病疾,待陸姑娘自黃山歸來,要夏侯虎如何幫忙,全憑你一句話!」為了母親,他願意委身屈就,在所不辭。
探蘭瞧他一本正經的,自然不會將他的話當做玩笑話,一個大男人會對母親這般恪盡孝道,自然也就不會惡劣到何種程度,只是現下這個狀況,就算對方再怎麼好說歹說,若她就這樣跟他一走了之,她又如何跟蘇州的百姓交代呢?
「這樣吧,不如您先回黃山,待三日義診結束,我自當親自前往。」說完,她便走回自己的位子,繼續未完的看診工作。
只是這樣的答案並未讓夏侯虎滿意,他從容地走回駿馬邊,從鞍邊解下兩只藍布包里的大包袱,兩大包鼓鼓脹脹的東西,看來頗具分量,沉甸甸的外觀讓人不禁想一探究竟,里頭到底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砰的一聲,整個又重又大的包袱就這樣放在探蘭把脈的桌上,他不由分說先行將布包拆開,里頭一些銀子、金子、元寶和各式各樣的玉器、珍寶,就這樣琳瑯滿目全都鋪散在桌面上。
「就這樣了!」他冷冷地說,像是放下什麼重擔,整個人輕松不少。
「我這是義診,並不收費的,所以你……」
「不是給你的,若是你能醫治好我母親,會有你應得的酬勞。」
探蘭不明就理,這些金銀珠寶這樣公開地亮在大眾面前,不是給她,難不成是……「莫非,你想拿銀子給這些鄉親父老,讓他們到別處去看病?」
「正有此意。」夏侯虎坦蕩磊落,說一不二。「幾年下來因鏟除馬賊有功,所以朝廷硬是送了些禮,這些東西我本不看在眼里,多年下來全都囤放在木箱中,但一想到到此地來,有些事情還是得靠這些東西,肯定能好辦許多。」
言下之意,他是準備用銀子來打發這些病患。
探蘭此刻不徑發現,這夏侯虎這趟前來,還是有備而來的。
「你以為我們蘇州城的百姓都是見錢眼開嗎?」探蘭嘴里說著,心里卻一點也不踏實,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乃千古名言,只怕他這話一說出去,要錢不要命的可大有人在。
只見夏侯虎咧起嘴角,帶著洞悉人性的笑,說道︰「試試看便知道。」
只見他抱起兩大布袋,來到同德堂的大門額匾下方,他將兩大布袋一字排開,所有的金飾銀兩、稀珍古寶,全都亮在眾人面前,就連排在後頭的,也全都蜂擁而上,將整個同德堂的大門擠得是水泄不通。
「各位鄉親,在下夏侯虎,今有一事相求,因家母身染重病,需陸姑娘前往黃山親臨診斷,但不巧踫上同德堂義診期間,為了不想影響到眾鄉親的病情,在下希望各位能否到別的鋪子請大夫看病就診,所有的費用我夏侯虎一人負責,若有意願者,請通通走到同德堂左邊的這頭石獅子前頭,若仍舊需要陸姑娘看診者,就到右邊的石獅子前,不過,這布包里的銀兩,可就沒你的分了。」宏亮的聲音咬字清晰,挺健的身軀往同德堂門口一站,宛如一尊門神,令人對他是肅然起敬。
頓時下頭的民眾全都議論紛紛,竊竊私語,探蘭這時也走出來一看,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興致匆匆地往左邊的石獅于靠去,一談起金銀珠寶,大伙什麼毛病也都變成沒病,而且還眉飛色舞地笑著,等著發一筆意外之財。
一刻鐘後,優劣立現。左邊的石獅子前大排長龍,右邊的石獅子門可羅雀,一個人影也沒。世上錢財來物,那可是長貧久富家的道理!能有橫財發發,哪有人會不愛,即使病重,錢眼開此一法則,古今皆通。
「好,一人拿一錠銀于,沒拿銀子的拿些小金飾,人人有份,拿完了就趕緊去找大夫看病去。」夏侯虎叫來其他四名隨侍,讓看診民眾依序領銀兩,不到一柱香時間,這銀兩空空,人也空空。
整個同德堂外頭,除了來迎接探蘭前去的人馬和大紅轎外,再也沒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這錢財雖是身外之物,但還是人見人愛,夏侯虎掌握了人類貪愛錢財的習性,讓他不用多廢唇舌便能將這件棘手的事瞬間處理掉,還真是充分利用人性弱點,這點倒讓探蘭對他不免刮目相看。
「現在問題全解決了,陸姑娘請上轎吧!」
一旁的竹波、葉影馬上湊到探蘭跟前,兩人當然是憂心忡忡,緊張得不得了。
「小姐,你千萬不能答應他,老爺對你這種義診的行為已經很不諒解了,你千萬別再出遠門,黃山之路迢迢艱辛,你沒那必要去受這顛簸之苦。」葉影心疼主子,莫不說破了嘴,就是想挽回探蘭的心。
「是啊,老爺和其他三位小姐作起生意是秤斤論兩,像你這樣熱心過了頭,肯定又要被老爺好生念上一頓。」竹波更是反對,不希望她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會開辦義診不過是想放點小餌,壯大自個兒家中的名聲,將來在買賣藥材上頭,也好能圖個殺價空間,陸家作生意當然不揀蝕本的做,只不過丫環們經驗尚淺,再說,這種事根本就毋需替她們提起。
另一方面,這夏侯虎看來英姿煥發、雄心萬丈,是個不可多得的出將入相之材,能讓朝廷這般重視,賜地封將,自是有他一定的能耐與才干,就連他帶來的侍從,也是個個英氣逼人、威風凜凜,要是能與太平城搭上關系,將來雲貴、兩廣一帶的藥材買賣都能讓夏侯軍來護衛的話,不但省了運費,還能以夏侯軍的名聲來打通西南一帶的生意商圈,這廣大的商機,一定能替陸家帶來更多無窮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