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伊莎貝拉泄了氣,隨即搖搖頭,扯開笑容。「我,十六歲,男人,沒有。」
「你才十六歲?」郁相思低聲驚呼,她還以為伊莎貝拉長得高大,年紀也比她大呢。但她隨即明白,為何伊莎貝拉的言行總是顯得孩子氣了。「伊莎貝拉,你是一個可愛的姑娘,一定有好男人喜歡你的。」
「多謝伊莎貝拉小姐的珍貴禮物。」穆勻瓏先向小姐道謝,見狄雅哥完全不翻譯相思和他的話,便道︰「將來若伊西邦能與我天穆國往來貿易,大量將此香草運來,或許就可研究出我們南方的迷迭香和此香草是否出于同一源種了。」
「你不是香料商人。」狄雅哥神情冷峻。
「是嗎?我長得不像商人?」穆勻瓏反問︰「那你說,我像什麼?」
「像……」狄雅哥卻是愣住,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
穆勻瓏直視狄雅哥的臉孔。「若我沒看錯的話,你也有一半的迦各羅血統,你真忍心見伊西邦佔領你的母國?」
狄雅哥神色一震,隨即平靜地道︰「我跟隨主人費南多大爺。」
「東琉國海盜滅了後,你才跟了費南多吧?」穆勻瓏又抓到他眼中閃過的一抹震動。「據我所知,不少東琉國的海盜也學得了帶有我東海一帶口音的中原話,就是你這腔調。」
狄雅哥不回答,轉向伊莎貝拉,恭敬地請她離開。
「你能說上中原話,安分守己做海上貿易,也好。」穆勻瓏不再追問,微笑道︰「希望來年再在京城見到你。」
伊莎貝拉猛問狄雅哥,似乎是想知道他們的交談內容,但狄雅哥回答精短,又一再比出請小姐先行的手勢,伊莎貝拉不得要領,也只好跺著腳,依依不舍望向郁相思。
「阿滴喔斯!」再見了。
「伊莎貝拉,你要保重。」郁相思送到大門口。
費南多早已坐入轎子,包山海站在轎前,擺著一貫的哈腰鞠躬臉色,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話,一見到郁相思,立刻直起腰,擰出凶臉。
「哼,郁家女女圭女圭找到靠山了?別忘了,你家哥哥沒有我提供香料,他也別想做出龍鳳香塔。哼!耙跟我寶香堂搶進貢皇宮的賀禮?」
「龍鳳香塔?」郁相思啞然失笑,她完全忘記這份「皇帝大婚」的禮物了。
「你若做出來,留著自己燒香求佛吧。」穆勻瓏淡淡地道。
「姓田的,想做香料生意?」包山海臨上轎前,又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會讓你混不下去!」
「別讓他破壞我們的興致。」穆勻瓏瞧也不瞧他一眼,仍是緊握住郁相思的手,笑意溫柔。「我們再去看百草莊的香芷吧。」
香芷一叢叢,小白花朵綻放在夏日麗陽下,吐露出潔美的芬芳,驅走了所有不好的異香和蟲穢。
第十章
夏夜,蛙鳴陣陣,幽淡的香芷清香縈繞在房舍之間。
「這集子寫得很完整。」穆勻瓏正襟危坐,翻閱完一本紙稿。「元老爺將他多年所種、所搜羅的香草全記載在上面,講明特色、功用、產地、種植方式,還畫了圖讓人明白,若能刊印流傳,必能嘉惠天下。」
「元老爺願意刊印嗎?」郁相思坐在桌前,正拿了兩片香草葉比對。
百草莊里有的是香草,足以讓她拿來聞香、試味、調和,眼前桌上就擺了幾十種香草,腳邊還有兩大籠等著她去研究。
「他拿給我看,當我是知音。我告訴他,這集子算是醫書,也是農書,若能讓更多懂香藥車的人看了,還能引出同好,寫出更多論述,大家互相切磋,這是一件美事。」
「對啊!」郁相思秉持她一貫的理想,滿懷希望地道︰「然後還有更多的人種香草、植香樹,雖然有的地方不適合,但不試怎麼知道?或許可以經過配種接枝,慢慢培育,一年不成,十年五十年總成了吧。」
「也對。」穆勻瓏笑道︰「可以先在南方山區鼓勵百姓種植檀香,將來我們的子子孫孫就能用到天穆國自己生產出來的好香了。」
「說什麼子子孫孫啦。」郁相思紅了臉,就知道他若私下和她在一起,過不了一刻鐘,就開始「不正經」了。
丙然,穆勻瓏放下紙稿,略微歪了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再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懶洋洋地看著她。
他這個姿勢所宣告的訊息太過危險,郁相思慌忙低頭,更加臉紅心跳,莫名地口干舌燥。
「我也想將我家的香冊寫出來。」她趕緊道。
「阿甘兄的意思是?」
「我以前就和我哥談過了。我覺得,為了這本祖傳秘方,累得我爹郁郁而終,若當初公諸于世,包山海也不用處心積慮來偷了。」
「公諸于世,就不算是秘方。」
「秘方秘方,大家都藏了起來,藏到最後,不是被蟲蛀光,就是後繼無人,反倒失傳了。」她搖頭笑道。
「有道理。不過你寫出秘方,畢竟讓大家都學去了。」
「香料種類繁多,不同產地和品類就有不同的氣味,方子只是一個參考指引,最主要的還是看做香人的本事和用心。」她聲音變得細微,一張臉蛋也壓得更低。「而且……而且……嗯……」
「而且什麼?」他頗感興味地瞧看她的粉靨。
「我是說,那個……呃,將來我成了皇後、自是不需要賣香維生。我覺得呢,我應該跟你一樣,不管做什麼、想什麼都該顧念天下百姓;若一本郁家香冊能造福千千百百個制香人家,也讓更多人聞到好香,還能長久流傳于世,寫出來又有什麼關系。」
「相思啊!」他欣嘆一聲,眼底燃起了火焰。
「我哥那邊,我會再跟他說的。他很疼我,只要我能說出道理,他都會依我,所以他不會逼我嫁人,還願意讓我一個人出遠門。」
「他一定舍不得將你嫁到那麼遠的京城了?」
「對啊。」她笑容嬌俏。「你得想辦法跟我哥求親,千萬別強逼他喔,不然我就不嫁了。」
「唉!相思。」他換了個姿勢,以手支頤,仍舊以慵懶的眸光鎖定了她,又是輕嘆。「噯!相思。」
「你怎麼一直嘆我的氣?」她抬了眼。
「相思,你總是帶著我去冒險。」
「哪有?是你帶我去高原,又帶我來這邊見識伊西邦人吧?」
「你的冒險,在這里。」他手掌拍向心口,微笑道︰「你似乎什麼都不怕,伊莎貝拉拖著你出去,你就跟她交起朋友來了。」
「伊莎貝拉只是個單純的小泵娘。再說,四位護衛大哥也立刻跟在我身邊,你保護我這麼周延,怕什麼?」
「我知道,你可以『應付』伊莎貝拉,可我看到她那副壯碩體格,好怕這女人會欺負你。」他握起了拳頭,好像手里仍有那枚該死的銀幣。
「呵!說什麼壯碩,她只是長得比較高。」她噗哧一笑,隨即低下頭,輕輕撥弄桌上的香葉片。「你擔心我,我懂。其實我本來也想陪你的,雖然我什麼都不懂,可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相思!」他真情頓涌,立即起身走過來,扶起她的身子,輕輕擁住了她。「我也想跟著你出去,但我不能走開。」
「我明白,你做你的事,別擔心我。」她滿足地靠上他的胸膛。
「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跟伊莎貝拉做朋友。」
「咦?我們女兒家的事,干嘛謝我?」她輕眨睫毛,不解地問。
「多一位外國朋友,總比多樹立一個敵人好。」他模模她的發。
「那麼,你將費南多當作敵人?你不是說他不是單純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