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著的馬夫差點要膜拜下去,莫怪人家稱贊平王爺英明神武了。
「王兄,你不要怪三哥。」端木融趕忙排解。「他教朕騎術,也教過朕如何在馬匹突然不受控制時的自保之道。你看,他也射死瘋馬了。」
「該罰的還是得罰。」端木驥冷著臉,高聲道︰「本王以輔政王爺下令,御馬總管端木騮有違職守,罰俸半年。」
「臣謝恩。」端木騮淡淡地拜揖道。
「大家都起來吧。」端木融趕緊插嘴。王兄很不高興啊,發生這種意外,他真的不想怪任何人……「啊!太醫來了,王兄你快給他看。」
「區區小傷,不勞太醫。」端木驥轉身就走。
「平王爺。」談豆豆喚住他。「你還是讓太醫瞧瞧,這里沙石多,最好清理一下傷口……」
「臣用水沖洗就成了。」端木驥頭也下回,左手猶按在右手傷處,突然他揭起帕子,垂下左手,指頭松開,任那繡花帕子飄飛地面。
走了!談豆豆眼睜睜看著帕子掉落塵土,一顆心也像是被人棄擲在地,剎那間竟是令她好生難堪。
凶什麼!她也是擔心他的傷勢啊!阿融有那麼多人關照服侍,他卻一人冒險救駕還受傷血流不止,她不擔心,皇帝也擔心呀。走這麼急是怎樣?呵!原來是去安撫他的愛馬啊。
還是他家里有美妾,他趕著騎馬回去讓她包扎撫慰一番?
是沙子進了眼吧,她閉上眼,讓那莫名的酸澀感覺吞下肚月復。
端木融喚她幾聲,見她失了神,只好先扶著管太後回宮去了。
「心浮氣躁啊。」端木騮站在她的身邊,瞧著他大哥牽馬離去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語地笑道︰「他的奔雷聰發情了,鬧了好幾天的脾氣,大哥牽來這邊找母馬配對,卻是找不到合意的。什麼一定要相當對等的品種,又什麼毛色要亮、眼神要精,還什麼牙好聲壯、日行百里。哼!要有這等好馬,我早獻給皇上了,還輪得到他挑給奔雷聰當老婆。」
「咦?」看來此人很值得一談,談豆豆睜開眼,問道︰「你被他罰了俸,很不痛快?」
「罰就罰,反正我吃父王的,不差這麼一點點俸祿。」
「听說他沒有自己的王爺府邸,還是跟老王爺住在一起,那他的愛妾也吃你父王的了?」談豆豆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顯露出酸意。
「哈哈!」端木騮笑聲爽朗。「太後娘娘,他的愛妾就是咱天朝啊。」
「哦?」
「他愛咱天朝愛到骨子里了,還牽連我和二哥出來為他效犬馬之勞。」端木騮指向前頭的雄偉宮闕,笑意俊朗,自嘲道︰「我二哥負責守皇宮,是看門狗;而養馬、照顧馬的就是我,這不是犬馬之勞嗎?」
談豆豆想到宮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端木驊,不覺噗哧一笑。
很久以前,她就听說定王府有三匹馬︰端木驥、端木驊、端木騮,三兄弟各具長才,皇室子弟無人可及,甚至天下能人勇士亦瞠乎其後,如今有他們齊心保護皇帝,衛護天朝,她著實感到放心。
「你是端木騮?」這位濃眉大眼的三弟比起端木驥來,實在是隨和開朗多了。談豆豆看到他手里拿的弓,頓悟道︰「其實剛剛就算平王爺不出手,你也會想辦法救皇上的?」
「當然了。我們就這麼一位寶貝的阿融堂弟,一定得好好愛護他。」端木騮將雕花竹弓轉溜了一圈,背到肩頭,手一攤,無可奈何地笑道︰「可我大哥太愛表現了,兄友弟恭嘛,我只好讓他當英雄嘍。」
「你那一箭射得很好,你也是英雄。」談豆豆捏了一把冷汗,幸好那及時的一箭,不然端木驥不被馬踏死也斷了好幾根骨頭了。
「娘娘過獎了。」端木騮拱手笑道︰「妳那一記打鳥功夫忒精準,阿騮佩服極了。不過呢,我大哥不太高興妳搶去他打鷹的機會。」
「哼,他什麼都要爭功表現,以為任何事都非他不可嗎?」
「非也非也。」端木騮豎著食指搖了搖。「娘娘投石打鷹,應該跟阿騮對自己的箭術一樣,有十足十的把握不會打中皇上。可萬一打到了鷹,鷹卻不昏呢?那鷹是不是會惱羞成怒,反過來攻擊娘娘?」
「就算如此,我也不用他救。」談豆豆口氣很硬。
但她心頭的一角卻變得酸酸的、軟軟的。端木驥罵她是擔心她?
眼前仿佛出現一只凶猛的大鷹,揚拍翅膀朝她飛來,她嚇得發足狂奔,突然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大喊︰「老祖宗,跳!」她雙腳彈起,噗一聲,就跳進了他的懷里……
嗟!呸!啐!天塌了,水倒流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端木驥在意她?!嚇哈!她寧可讓老鷹抓走,也不給他救!
「阿騮,你家茅廁還需要香包嗎?」她杏眼圓睜,雙手叉腰,將滿腔羞惱嚷了出來。「老身再賞賜幾個下去,嘉勉你大哥今天的功勞。」
「什麼香包?」望著好像有點抓狂的小太後,端木騮「恭敬」地退後三尺,解釋道︰「我家茅房半日就得清理一遍,灑清水,鋪花瓣,點燻香,否則我父王在里頭一卷在握,虎子一坐就是半個時辰,還得備上文房四寶供他老人家詩興大發時所用,里頭並不用香包的。」
「啥?」談豆豆大驚。
那她的香包哪里去了?莫下是讓端木驥扔進茅坑里去了?!
氣死了!她望向騎射場,只見塵沙漫揚,數名馬夫和廄丁正在善後,遠遠的那端早已不見了端木驥和他的奔雷聰。
好樣的木頭馬!人不在還能氣得她直想繞著騎射場亂跑!
「娘娘啊!」寶貴扯住她的衣角,很明白太後接下來的舉動。嗚,娘娘想跑無所謂,可她站了老半天,腳酸了,是沒辦法陪跑了。
談豆豆感到寶貴的抗拒力量,只好很用力地深吸一口氣……這也是她讓端木驥氣到腦門充血時,除了努力斗嘴斗到贏之外的排解之道。
呵!奇怪了,為什麼她的情緒要受他左右呢?
「沒事了,老身回宮了。」
「臣恭送皇太後。」端木騮不敢怠慢,送定貴客。
騎射場恢復平靜,午後日頭斜向西邊宮牆,大風吹起,一塊被遺忘的繡花帕子翻呀滾的,不知被吹到哪兒去了。
第五章
初秋,微涼清風吹拂,令人身心舒暢,端木驥站在熙華門前,卻是心煩意亂,竟不知是進還是不進。
進了此門,穿過回廊,走上碎石甬道,便是御書房;不進此門,沿宮巷往前走,拐個彎,便出了皇城,回家去見老是叨念丟了大兒子的爹娘。
今日事已畢,他日日教導皇上批閱奏章,也日日看著皇上進步,他應該感到寬心,也應是放松心神的時候了,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煩躁,好像有什麼事該做而未做呢?
所向無敵的平王爺竟然無所適從?不,這不是他的作風。
端木驥睨視偷偷瞧他徘徊的侍衛一眼,很滿意地看到那侍衛慌張地垂下眼,手中槍戟輕輕抖動著,這才大跨步走進熙華門。
他也很久沒去豆小太後了——逗?還是斗?豆豆?斗豆?逗豆?他勾起嘴角,前方花圃盛開的海棠也仿佛笑容燦爛。呵,誰教談大人給女兒取了這麼一個激起他旺盛「斗」志的名字,怪不得他呀。
這時的她,應該還在藏書樓看書。自從他不再限定她進出藏書樓的時間後,她幾乎是整個下午都窩在里頭,直到天黑了,不得不離開為止。
當太監冒著冷汗趕人時,她是不是又鼓起了紅撲撲的圓臉,微微翹著小嘴,不甘心地踫踫踫跳下樓梯,一雙大眼眨呀眨的,猶不舍地回頭望向書架,清靈的眸底聚起了一汪盈盈湖水……那是唱完曲兒的落寞惆帳,也是騎射場邊的擔憂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