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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身老婆 第19頁

作者︰杜默雨

老頭子嘆了一聲,安置好尸體,重新掩上棺木。

冷風依然在義莊四處奔竄,發出呼呼哈哈的詭異笑聲,嘲弄著這世上所有的痴情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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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幡飄飄,燭影幢幢,夜風慘慘。

將軍府的大廳改成了靈堂,香燭終夜燃燒,冒出一縷縷的輕煙。

田三兒一身白衣,形單影只,面容憔悴,就痴痴地坐在靈前,雙眼無神地望著小芋的畫像。

「三兒哥,吃燕窩粥。」壯壯的童稚嗓音在身邊響起。

「我吃不下。」

壯壯熟練地將托盤放到桌上,小臉蛋出現稚氣卻真實的憂心。

「可是娘說,三兒哥再不吃,會餓壞的。」

「婆婆在外面?」田三兒目光稍微移動了一下。

「嗯。」

「壯壯,乖,很晚了,你跟婆婆都去睡吧。」

壯壯只是瞧著他的臉,又好奇地拉拉他的白麻衣袖子,「三兒哥,你為什麼不吃飯也不睡覺?胡子都長一圈了。」

「想她。」田三兒模模他的頭,淒涼一笑,目光又移回畫像。

「喔。」壯壯捧著臉,也盯著畫像看。

田三兒任他去看,三天三夜來,別人跟他說話,他全部置若罔聞,什麼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大丈夫何患無妻……全都是沒用的廢話!還不如深夜的一碗熱粥,這才能稍稍忘卻他心頭的一絲哀愁。

然而,失去小芋的傷痛,這輩子是不可能忘記了。

生,不能相聚,唯有此時,能多陪著她,就多陪一會兒吧。

壯壯瞧了畫像半晌,回頭看到三兒哥水水的黑眼楮,他也想哭了。

「三兒哥,你很愛、很愛、很愛小芋姐姐,就像壯壯很愛、很愛、很愛娘,離不開娘?」

「壯壯很聰明。」

「唔。」壯壯走過去模模那上好的柳州棺木,一副很懂事的樣子道︰「那把小芋姐姐放在這里,三兒哥你就可以跟她在一起了。」

「傻孩子!」田三兒搖頭苦笑,眼楮酸澀極了。「人走了,還是得入土為安,我再怎麼想她,還是得讓她走……」

「什麼是入土為安?」

「唉!」望著那兩只亮晶晶的好奇大眼,田三兒只能嘆一口氣。

壯壯太小,不懂世事,每回他在悲傷難過時,這女圭女圭就是會來吵他。

吵嗎?不,一點也不,壯壯不像大人會說一些無謂的話,就說他自個兒的童言童語,不是安慰他,卻總能將他從悲傷中拉回來。

小家伙應該還沒有善體人意的能力,可好像天生就懂得他似的。

真像小芋!

五、六歲的小芋,稚氣未月兌,連話都還講不好,卻能在他被村中頑童嘲弄他們孤兒寡母時,默默地帶他到溪邊,拿小帕子沾水,為他擦拭打架流血的傷口。

猶記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眸,飽含著擔憂的淚水,卻又拼命眨眼,很努力不給流下,教他瞧著好心疼︰而下一刻,她已經綻開稚甜的笑靨,拉他去林子采野果,讓他忘記剛才打架不愉快的事情了。

思及過往,心又緊緊絞痛,淚水也潸然落下。

「三兒哥,不要哭……」

一雙小手掌慌張地模上他的大臉,到處亂抹,搓著他的胡渣。

又來吵他了!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索性將踮著腳尖的小身子抱起來,放在膝頭,拿袖子幫小人兒抹抹豆大的淚珠。

「傻壯壯,你跟我哭什麼呀?」

「嗚嗚,三兒哥難過,壯壯也難過啊!」小臉仰頭看他,扁著小嘴,長長的睫毛眨了又眨,好像想將淚珠兒給眨回眼底。

那拼命眨眼的神情……田三兒震楞住了,兩眼直直盯住壯壯。

小胖臉再縮小一些,扎成一束小尾巴的頭發改梳成兩條高高的小辮子,濃眉大眼換作小芋的清秀眉眼……這……這不就是六歲的小芋嗎?

他忽地全身發熱僵直,雖說小孩兒的模樣差不多,都是一樣圓滾滾的可愛,可壯壯根本就是男女圭女圭模樣的小芋啊!

或者,這只是他傷心過度的錯覺呢?

壯壯被三兒哥瞧得莫名其妙,忘了陪他一起哭,就兩只小眼盯住兩只大眼,眨也不眨,互相對望。

「嘻!」累死他了,壯壯咧開笑容,再用力搧了搧睫毛,拍手道︰「三兒哥,你先眨眼了,你輸了。」

他心頭更驚,為什麼?為什麼壯壯也會玩他和小芋小時候常玩的游戲?這游戲並不特別,很多小孩會玩,但特別的是輸的要讓贏的……

「三兒哥,我給你捏鬼臉了。」壯壯說著便笑呵呵地舉起小手往他臉頰捏去,又搓又揉地擠出左眼高、右眼低的怪臉。

「壯壯,誰教你玩的?」顧不得嘴歪眼斜,田三兒激動地搖著那個小身子,顫聲問道︰「快跟我說,是誰教你這樣玩的?」

當!他一直握緊在左手掌心的田字鐵片項鏈掉落地面,和水磨地磚相撞擊,發出清脆好听的聲音。

那聲音吸引了壯壯的目光,他立刻跳下三兒哥的膝頭,大眼閃亮閃亮的,興奮地就要蹲下去撿,「哇!在這里,我……」

「壯壯!」一個粗嘎刺耳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

田三兒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婆婆獨一無二的破鑼嗓。

「壯壯,快出來!別亂拿東西!」一身黑衣的婆婆就站在門邊,頭臉又蒙了黑巾子,簡直就是一只大黑布袋。

「可是,娘……」壯壯瞧著地上的鐵片,又瞧著門外的娘。

「壯壯,別吵大爺,回去睡覺了。」戴了黑布手套的右手猛招著。

「娘,妳這個……」

「壯壯,別撿大爺的東西,快來呀!」

壯壯疑惑地歪著頭,這不是娘的東西嗎?怎麼變三兒哥的了?

「大爺,壯壯打擾你了,我這就帶他回去。」大黑布袋的聲音很急。

「婆婆。」田三兒站起身子往門外走去,可怎麼他走一步,婆婆就彈開一步,一下子就躲到門外去了。

待他走到門邊時,婆婆已經退開七、八尺遠,且還在踉踉蹌蹌地後退。

「娘!」壯壯人小,腳步倒快,一溜煙鑽了出來,趕忙去扶娘親。

婆婆一手撐住牆壁,一手緊握壯壯的小手,低頭道︰「走了。」

田三兒心頭一熱,都這麼晚了,婆婆明知他吃不下,依然定時為他準備三餐和消夜,還撐著病弱的雙腳站在門外痴痴守候,就像個娘親看愛兒吃飯了沒。

「婆婆,多謝妳的關心。」他哀戚消沉的心頭涌過一股暖意,聲音不覺哽咽了。

「大爺吃點東西吧,這才有力氣守靈。」沙嘎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壯壯回頭道︰「三兒哥,你要吃飯喔,你不吃,娘會偷偷哭……」

話未說完,婆婆突生神力,扯了壯壯跑了好幾步。

夜深沉,大黑布袋和小壯壯消失在暗夜的院子里,天上星子稀稀疏疏,厚重的烏雲飄過來擋住那僅剩的幽微星光。

田三兒心情又變得沉重,一回首,仍是那淒涼的白布幔,還有長長的挽聯,在夜風中輕輕飄晃著。

挽聯寫什麼他不知道,也听不懂那拗口的詩句,但敬挽人寫的是杖期夫田三兒,師爺的意思是說,丈夫因為妻子死了,傷心痛哭到全身無力,必須拄著一根棒子才能站穩,為妻子守一年期的喪,這叫「杖期夫」。

而擺放在靈堂的牌位則是依他的要求寫下--愛妻小芋之靈位

愛妻小芋啊!他心一酸,眼眶又濕了。

他撿起地上的鐵片,放在左手掌心,以右手輕輕摩挲著。

瞧她將這鐵片墜子保存得多好啊,快七年了,鐵片依然光亮如昔,就像他當年剛打磨出來時的模樣,只是紅棉細繩已褪盡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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