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取的名字,它長在忘愁湖邊,就叫它忘愁草了。」
吉利依稀看見,忘愁草長在高高的山崖,展露豐姿,迎風搖曳,合歡縴瘦的身影小心攀爬在山壁上,終于有驚無險地摘下一枝忘愁草。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再轉頭望向湖心,出神地凝視清藍的湖水。
漸漸地,她的眼神變得迷蒙,眼楮里也有水,然後是滔滔水澤,滑下了她那曬黑的臉頰。
她搖了搖頭,伸手抹去淚水,衣袖卻被石塊勾住;她稍微使力拉扯,身體一歪,就直直墜落湖底。
她驚嚇不已,拼命拍打湖水,掙扎呼救,但是無情的水流包圍了她,將她沉到湖底的最深處。
忘愁湖平靜如常,水面甚至沒有一絲波紋。
「吉利,你發什麼呆?回房準備吃藥了。」合歡幫他掩起廟門。
「你……你死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吉利好不容易回過神,他冒出冷汗,猶能感受嗆鼻窒息的痛苦感覺。
「忘了。」這小子怎麼回事?總是要喚回她的記憶。
「你為什麼哭?」
「我哭?」合歡模模臉。「我哪有哭?」
吉利肯定地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後娘欺負你,你心里難過就哭了。」
「我什麼時候哭過了?你病得很重喔。」
「你的尸體還在湖底嗎?」
「你又在想這些死人骨頭的事!」合歡笑出聲。「那時候就撈上來了,就算在湖底,也早被魚兒啃得精光。」
「死人骨頭的事很重要,是我們能不能結為夫妻的關鍵。」
「你又胡說八道!」合歡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更顯出她臉頰的白皙柔女敕。
「姐姐,你還是很漂亮。」吉利由衷贊嘆。「可是你以前比較黑。」
「我以前要下田耕作,當然黑了。」合歡不想再和他糾纏,可他總是想盡辦法逗弄她,惹得她芳心亂跳。
或許,就把這些快樂的記憶帶到忘愁湖吧,未來還有很長的歲月……
她忽然抓到他的話。「你怎麼知道我以前黑?」
「我看到了!我有通靈本領。」吉利神秘兮兮地道。
「你看到什麼?你那些咒語法術都是騙人的,你哪有什麼本領?」
「嘿!自從和姐姐在一起之後,我的本事更高明了。」吉利眼楮一亮。「姐姐你就別走了,反正這間孝女廟也是你的,我們各顯神通,讓孝女廟的香火更旺盛,我再幫你蓋間大廟,咱倆夫妻快快樂樂當仙翁和仙姑……」
「滿嘴胡言,呸!」合歡惱得鑽到柱子後面,消失了。
合歡姐姐不再若即若離,越來越人模人樣了,吉利甜滋滋地笑嚷︰「姐姐,你待會兒可得出來,不然非魚找不到你,就饃大了。」
「你回你的房,我自然會回我的房間。」她的聲音傳了出來,仍不願現身。
「呵!原來當鬼的好處就是可以躲起來害羞,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偷看我呢?」吉利站起身,又往柱子探了探,好像在捉迷藏。
「壞小子!」她嬌叱一聲。
「師父,你腿斷了還可以玩呀?」非魚棒了藥碗進來。「我也要和仙姑姐姐玩,我要扮鬼。」
「扮你的大頭鬼啦!」照例往他一敲。死魚!又來壞他的好事。
合歡笑吟吟地從柱子後面出來。「吉利,你快吃藥。非魚,去睡覺了。」
望見她嫣紅帶羞的粉頰,吉利只覺得飄飄然,孝女娘娘就是他的良藥呵!
每天看她三回,自然不藥而愈呀!
「你別看呀!你再看,我去找剜眼楮的小表來挖掉你的賊眼。」
「姐姐找鬼來,我就降鬼嘍!」吉利笑咪咪地道。
非魚肅然起敬,仙姑姐姐和師父實在太高明了,找鬼捉鬼一把抓。他發誓,一定要認真學習師父的本領,將來當個抓鬼的非魚大天師!
第六章
夏末,稻子抽芽結穗,一顆顆谷粒正在長成,村人更加勤奮下田,添水灌溉、清理雜草、抓除害蟲,期待秋天到來時,能得一個豐收好年。
當村人農忙時,就是吉利最清閑的時候。尤其正午炎熱,每個人都躲回屋里休息,姑娘們當然更不願出來曬太陽,因此平時熱鬧的孝女廟顯得有些冷清。
「非魚,早上教你寫的那個字,會寫了嗎?」
「呵——」非魚抓著毛筆,懶洋洋的打個呵欠。
閉杖敲了下去。「你說要畫符,我就教你畫符,這個字是最簡單的符,不會寫就別想再學!」
「可是……好難寫,天氣又好熱,人家想睡……」非魚皺著小圓臉。
「你寫滿一張紙才能去睡。」吉利趕忙補充道.「至少要寫五十遍。」
「吉利,你這人真壞!就愛打小孩,以後你的小孩都被你打慘了。」合歡輕飄飄走出來,她一向不愛在正午現身,可是听到吉利這般蠻橫,她不得不現身主持正義。
「我不會打自己的小孩,也許他們跟娘親一樣無形無體,我要打,還打不到呢!」吉利嘻皮笑臉地道。
「你就會要嘴皮子……」合歡的笑容陡然消失,臉色刷地變白。
「姐姐,你怎麼了?」吉利立刻醒悟,正午的陽氣最為剛強,而他和非魚也是純陽之身,合歡可能承受不住。
丙然合歡用手遮了臉,虛弱地道︰「外頭日光很強……」
吉利忙用拐杖戳了那小。「非魚,去把大門關起來。」
「唉!表也會頭暈,我回房去了。」合歡放低聲音,無奈一笑,不經意看到非魚習字的紙張,身體又晃了一下。
「姐姐!」吉利不加思索伸手去扶,又撈個空。
「別……別踫我。」合歡後退幾步,指了指非魚背對他們的身子。「你在教非魚寫什麼字?」
「喔,這是一個『漸』字,最簡單的鬼畫符。」
「這字長得很奇怪,是你胡亂創造出來的嗎?」合歡還是不敢靠近他。
吉利忙把紙張揉成一團,難道一向不怕符簽的合歡對這個字有反應?
非魚跑了回來,興匆匆地道,「這是師父教我的!從前有一個人叫做馮漸,他很會道術,因此別人贊揚他說『當今制鬼,無過漸耳』,意思就是馮漸很會抓鬼,可是後來的人以為『漸耳』是名字,就把這兩個字合寫成一字,貼在門上驅鬼。」
「小表頭!」吉利橫出拐杖擋住非魚,不讓他跑到合歡身邊。「你口才不錯,可師父和仙姑講話,還輪不到你開口。去睡午覺!」
「不要!」非魚又坐回椅上,抓起毛筆。「我要仙姑姐姐看我練字,咦?我的紙呢?」
「別寫這個字了,去抄千字文。」
「人家要學畫符嘛!」非魚賭氣地瞪向吉利。「我不跟你學了,我要跟仙姑姐姐學!」
「孽徒!叫你睡,你不睡,叫你抄,你不抄,我養你這只小表做什麼呀?」
合歡站在廟里最陰暗的地方,恢復正常神色,好言勸道「吉利,你別把非魚當仇人嘛!他可以幫你掃地倒茶水,以後我走了,他……」
「不要走!」師徒倆同時出聲。
「不要跑!」廟外忽地傳來呼喝聲,乒乒乓乓聲響不絕。
踫!廟門被撞開,一個年輕人闖了進來,神色緊張地道.「阿利,快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突如其來的強烈陽光射進小廟,合歡臉色一白,立刻消逝於無形。
沒有人注意到她,吉利只顧著問道︰「阿火,你慌慌張張的發生什麼事了?」
不持向火回答,拿鋤頭的包老爹馬上又跑了進來,瞠眼怒喝道︰「向火!看你往哪兒跑!孝女娘娘也救不了你!」說著又拿鋤頭亂耙。
「包老爹,你冷靜些。」吉利趕忙拿拐杖擋住鋤頭。「這里是孝女廟,你在這里動粗,是對孝女娘娘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