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老爹悻悻然放下鋤頭。「這婬賊跑到孝女娘娘跟前,更是不敬!」
向火站在香案前——「孝女娘娘在上,我絕對不是婬賊——」
包老爹打斷他的話——「你敢在孝女娘娘面前說謊?你明明對我家豆芽毛手毛腳,要不是我突然想到田里放水,還抓不到你這個小婬賊哩!」
「包伯伯,你誤會,我喜歡豆芽,我們是兩情相悅……」
「我管你悅不悅!豆芽未嫁,就是我包家的大閨女,你欺負她就該打!」
「我沒有欺負她,我要娶豆芽!」向火昂然道。
「哼,我家豆芽要嫁人,還輪不到你這個窮酸小子!你那兩畝旱田,土地乾……」
「就是土地乾,我的芋頭才長得肥甜,城里的大戶人家都喜歡吃我種的芋頭,我絕對養得起豆芽!」
「呵!說到大戶人家,那天我打听好了,要是把豆芽送到吳員外家里當婢女,她不但吃好穿好、每月又可領銀子,而全哪天被少爺看上了,還能當少女乃女乃,她何必跟著你啃芋頭呢!」
「爹!」豆芽哭著跑了進來。「我不要當婢女,我要嫁給阿火哥一起種芋頭!」
「你這不肖女!」包老爹氣得大篤。「叫你回家躲起來,你又跑來孝女娘娘面前丟人現眼!」
「咳!」吉利輕咳一聲,該是他抬出孝女娘娘、扮演仲裁角色的時候了。
「婚姻的事惰,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們兩人看對眼,阿火這人又老實苦干,包老爹你就先別激動,先看看阿火的誠意吧。」
「他有十牛車的誠意也沒用,我就是不讓豆芽跟他!」
「不如讓我來合八字,看他們能不能匹配?」
「我爹把我的八字弄丟了!」向火懊惱地模模頭。
這個笨小子!吉利心底暗罵著。本想雙方拿出八字,他怎麼說,就是怎麼合,誰知這小子自尋死路!
「呃……」看在向火是他的好兄弟分上,他還是幫忙幫到底了。「沒八字也沒關系,我來問孝女娘娘,看他們是不是天生一對呢?」
「這不行!」包老爹趕忙阻止。要是孝女娘娘說他們是天生一對,那他指望豆芽的婢女月俸錢就落空了。
豆芽當然知道父親的心思,她扯住包老爹哭道︰「爹!豆芽會幫你耕田放牛,也會幫娘燒飯洗衣,我不要去當人家的婢女呀!」
「哼!你還幫我什麼忙?你巴不得嫁給這個臭小子,家里都不顧了!」
向火趕忙道︰「包伯伯,以後我們是一家人,我會幫你耕田放牛;而且除非豆芽有孕,不然我也會讓她回家幫忙。」
包老爹氣得吹胡子。「八字都沒一撇,就什麼一家人!連小孩都有了?!」
非魚突然冒出來說話.「大戶人家的日子比較好,每天吃山珍海味,又不用日曬雨淋辛苦耕田,我以前眼舊師父去有錢人家念經,喝的都是上等茶。」
話未設完,重重的一記拐杖敲下,然後是一對瞪過來的白眼。
嗚嗚!人家實話實說也錯了嗎?非魚搗著頭,哀怨地回瞪狠心師父一眼。
吉利拉開笑臉。「哈!我這徒兒剛從佛門轉過來,念念不忘過去水陸法會的好日子,大家別听他的。」
「不!你的小道童說的有理。」包老爹倔強地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我要豆芽過好日子,就不能嫁給窮漢子。豆芽,咱們回去!」
呀地一聲,在沒有人也沒有風的情況下,廟門緩緩地合起,小廟也緩緩陷入昏暗詭異的氣氛中。
包老爹冒出了雞皮疙瘩。「阿利!你這個廟邪門……」
「這不是邪門,是孝女娘娘要你留下來。」吉利笑咪咪地道︰「剛才我要幫你問孝女娘娘,你又不讓問,看來是孝女娘娘生氣了。」
「問……問就問!」包老爹敬畏地看了一眼女童神像。
吉利命令非魚點起香束,撐起拐杖,有模有樣地禱念番。「包老爹、豆芽、阿火,你們過來上香,心里虔誠參拜,孝女娘娘會給大家一個最好的答案。」大夥各懷心思,默默地向他們的神明祈求。
「好!」吉利拿起桌上的一副杯擲。「現在就看孝女娘娘的旨意了,我擲三次,如果孝女娘娘同意阿火和豆芽的婚事,那麼就會出現三次聖杯。」
向火和豆芽神色擔憂,而包老爹卻是得意洋洋。
三次擲杯,全是一俯一仰的聖杯,向火和豆芽綻出笑容,可包老爹臉都綠了。
「不可能!阿利,你做手腳!」包老爹吼出抗議之聲。
「包老爹,我是孝女娘娘最忠心的人間僕人,你說這話,不怕孝女娘娘降罪於你嗎?」嘿!他手法精練,要擲什麼,就會出現什麼!
包老爹冒出冷汗,拾起地上的杯擲。「我自己丟,如果連續三次怒杯,我就……我就讓豆芽嫁阿火!」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吉利轉過頭,向女童神像微笑。
第一擲,包老爹瞪大眼,地上躺的是兩片平面向下的怒杯。
「我不信!」
再一擲,眼睜睜看到木制的杯擲在空中翻轉,啪地落地,又是怒杯。
第三擲,包老爹手軟腳軟,根本不敢再看,只听到豆芽高興地驚呼一聲︰「孝女娘娘答應了!」
這……太玄了!包老爹兩眼失神,豆芽和向火則是歡天喜地。
「這就好了!大家再向孝女娘娘答謝……」吉利話未說完,突然甩掉拐杖,雙手扶住神案桌沿,身體微微抖動起來。「孝女娘娘來了,快!非魚,備沙扶乩!」
非魚手忙腳亂挪開供品,將一大桶細沙倒在桌上,吉利立刻翻起白眼,喃喃有聲,抖動幅度漸大,雙手亂舞,再抓起一大束香,搖頭晃腦,就在沙上寫起字來。
寫一字,非魚趕緊抄一字,但非魚實在不會寫字,抄得又漫又扭曲。吉利覷了眼,恨不得拿起香束.往小表頭上敲去。
好不容易全部抄完,吉利身體搖搖擺擺,猶在回魂當中,非魚已經捧著孝女娘娘的「聖旨」念了起來︰「身外田貝是……百年之空空如也,月綠白犬,如蟲胡蟲花……」
吉利不得不趕快回魂,搶過那張天書,念道︰「身外富貴是假,百年之後,空空如也,隨綠自然,如蝴蝶花兒相親,自在人生。」他頓了頓,鄭重宣示道︰「各位,這就是孝女娘娘的訓示了。」
「是了,我了解了。」包老爹抹抹汗,緩了神色。「財富不重要,人自在快樂才重要,我懂孝女娘娘的意思。」
「阿火、豆牙,孝女娘娘玉成你倆的婚事,還不快來謝恩?」吉利催促著。
「是!」一對小兒女趕忙向女童神像拜謝。
「大喜之前,不要忘了來還願啊!」吉利笑咪咪地提醒。
送走三個人之後,非魚傾慕地道︰「師父,還好你教過我扶乩,我才能幫孝女娘娘傳達旨意……」
拳頭敲下。「你假傳聖旨,滿紙白字,孝女娘娘看了也會昏倒!」
模著滿頭包,非魚噘了嘴。「我幫你,你還打我?仙姑姐姐在這里……咦?仙姑姐姐不見了。」
「她去休息了。」
無處申訴,非魚只好揉揉頭皮,問道︰「師父,我要跟你學孝女娘娘附身。」
「等你再聰明點,我就會教你。去練字!」吉利接過非魚遞送的拐杖,慢慢地走回小桌邊坐下。
他沒心思敲非魚了,現在他只擔心合歡那張過分蒼白的鬼瞼。
***
夜里,沒有人看到合歡,只知道她把晚飯燒好,又躲進了房間里。
吉利從來不知道鬼也會生病,他不敢去驚動她,半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腳下的非魚鼾聲如雷,更是吵得他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