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答他,又指著一只大水牛大叫︰「噯!好壯好大的牛!比牧牛圖上的牛只大多了。你听,它還會叫!原來這就是眸眸聲啊!」
「別嚷嚷了,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不過是一只平常的水牛罷了!這女人從來沒見過世面嗎?凌鶴群惱怒地揮動長鞭,加快馬車速度。
「我不嚷了,你走慢一點,讓我看風景嘛!」柳湘湘囁嚅著。
安靜了一會兒。
她小聲問道︰「那個河里游的是鴨嗎?」
「你看過雞劃水嗎?」
她笑了。「果然‘春江水暖鴨先知’,又印證一句詩了。」
又安靜了」會兒。
「哇,孔雀!」
凌鶴群差點口吐白沫。「拜托你,這是農家飼養的吐綬雞。」
「是雞嗎!為什麼長得這麼大!羽毛又這麼茂密!不過,好像跟畫里的孔雀不太一樣,毛色也黑。」
「既然不是孔雀,當然長得不像孔雀了。」
「喔……那只黑黑胖胖的是什麼?」
「豬!」
「你怎麼罵人了?」
「明明就是一只大笨豬,我哪有罵人?」
柳湘湘不曉得自己哪里錯了,只是怯怯地道︰「我平常很少說話,今天看到這麼多東西,印證了我看過的書本和圖畫,忍不住就要說出來,看不懂的也要問……」
「你真是有夠無知了。」
「我是很無知。」柳湘湘認分地低頭說著︰「從小到大,我沒有走出家里的大門,只在院子里看過貓、狗,可是爹不讓我養,後來我連貓狗都看不到了。」
「你沒出過門?那你還看過什麼?」凌鶴群放慢了馬車的速度。
「還有地上亂爬的老鼠。」柳湘湘眼楮流露出光采。「我偷偷看它們好幾年了,它們住在屋角的一個小洞,有時候我會放一塊饅頭做為引誘,它們會探出頭來,東張西望,又嗅又聞,最後再把饅頭抱進洞里面,好多小老鼠都是被我的饅頭養大的。」
「你是飛天鏢局的大小姐,有什麼你不能玩的,竟然去養老鼠?」凌鶴群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突然發現她長得十分縴瘦柔弱。
「後來老鼠也沒得養。」柳湘湘又低下頭。「我爹叫人用火把老鼠洞薰了,小老鼠都死了……」
「死就死了,有什麼好難過的?」
「死了,很寂寞的……」
「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寂不寂寞?」
「我……」柳湘湘沉默了,只是放眼望向遠方。
半晌,她鑽回車廂內,不再听到她的聲音。
這病女圭女圭怎麼了?凌鶴群發現這些日子來,他似乎已經習慣她那柔軟又帶興奮的講話聲音,如今她變得這麼安靜,還真是有點反常呢!***夜里,凌鶴群照例走到隔壁房間,他要知道她無事,這才能安心入睡。
罷剛听到客棧的伙計送來一大壺熱開水。這麼晚了,她還喝什麼茶啊!柳湘湘房間依舊燭火通明,他敲了門。「別喝那麼多水了,待會兒半夜跑茅廁,不小心又著涼了。」
「我睡了,你也去睡。」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怎麼了?」听到聲音有異,他拍門拍得更加猛烈。
仍然是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只布滿紅絲的眼楮。「你別吵到其他客人了,我沒事。」
凌鶴群心覺有異,趁勢推開房門,就看到柳湘湘穿著皮襖,脖子圍了一條巾子,雙手還捧著熱茶,不安地看著他。
「你還說沒事?我看你八成又著了風寒。」他大掌模上她的額頭,不燙,但是十分冰冷。
「我喝熱水,身體就暖了。」柳湘湘說著就唱下茶水。
「照你這樣喝下去,把肚子撐破了也好不起來。」他毫不考慮地拉起她的手掌。「果然手腳冰冷。你生病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她慌地抽出手掌。「我沒有生病,我自己知道應該怎麼辦,你不用管我。」
「要是你病死了,還能怎麼辦?」他奪過她的杯子,再把她按到床沿坐下。「我偏偏要管你!」
「我是你的師叔,你不能管我。」她又要站起來。
「別拿師叔這個頭餃來壓我,我最痛恨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女人了。」他又怒喝一聲︰「你給我坐好!」
柳湘湘被他的語氣嚇到,臉色又變得蒼白。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給我暈過去,我去去就回來!」
像陣旋風似地,凌鶴群提了他的包袱過來,拿出一顆藥丸塞到柳湘湘手里。「快吃了。」
她順從地吞下,小聲地道︰「我不想麻煩你……」
「你麻煩我還不夠多嗎?把皮襖月兌下,我幫你灌點真氣。」
「我睡一覺就好……」
他伸手扯下她的皮襖。「今天晚上你只能听我的話,別再跟我嗦半句。」
「我不嗦的,我在家也很听話,生病絕不麻煩別人,自己會去找藥吃……」
「還嗦?」
柳湘湘閉了嘴,乖乖地盤腿坐在床上。
凌鶴群並沒有跳上床,他站在床邊,語氣嚴肅地道︰「你的體質實在太弱,今天天氣這麼暖和,你出來吹點風就病了。我不想每天替你提心吊膽,正本清源還是得從改善體質做起,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每天教你一點內功心法,你要靠自己調養。」
「你要教我?」柳湘湘露出笑容,臉頰泛起興奮的紅暈。「那我身體可以更快好起來,以後跟師父學功夫也快多了。」
「反正倒霉的、做白工的都是我。」凌鶴群咕噥著。「听著了,我教你呼吸吐納,你要認真照著做。」
「我一定會認真學的。」她笑得更開心了。
他愣了一下,那蒼白的面容襯著醉紅的笑靨,讓她清純得有如雪地上的一枝小花,可風雪這麼大,瘦弱的她承受得了嗎?
「嗯……鶴群?」
「什麼?」他回過神。「認真听我念口訣了。」
不消半刻鐘,柳湘湘已經掌握到初步的吐納功夫,她努力照著心法運轉氣息,雖然不夠純熟,但胸口窒悶的感覺已經好多了。
「客倌,您要的生姜湯來了。」門外傳來伙計的聲音。
凌鶴群捧了進來,關上房門道︰「你別練了,先來喝姜湯。」
柳湘湘睜眼一看,面前來了一大碗熱騰騰的姜湯,燻得她立刻眯起眼楮。「我不喝湯了,這內功心法挺好用的,我再練一會兒。」
「這種功夫急不得,要每天練才會見效,你現在身體畏寒,姜性屬熱,可袖風散寒,所以我叫人煮一碗給你喝。」
「你也懂這麼多?」圓圓的眼楮望著他。
「你以為只有你懂食物的屬性嗎?」他把姜湯送到她嘴邊。「我娘就是喜歡熬湯炖補,什麼涼補熱補,把我們四姐弟補得肥肥胖胖的,所以對食材的屬性,我也知道不少。」
「有娘真好。」她自己捧起大碗,慢慢啜飲著。
「你娘親不煮東西給你吃嗎?」
她沒有回答,一口又一口喝完那悔碗大的姜湯,一邊喝著,額頭也一邊滲出細微的汗珠,辛辣的姜味刺激著她的眼皮,眼楮也紅了。
她正打算起身把碗放回桌上,他主動接過去,問道︰「身體熱起來了嗎?」
「熱了。」
他模上她的手掌,皺眉道︰「還不夠熱,上去坐好,我再幫你調理調理。」
「我穿著皮襖,蓋上棉被就不冷了。」
「我都退了房,打算犧牲睡眠來救你,你還不領情?」
「我都是這樣子御寒的……」
「這樣子你一輩子永遠畏寒。」凌鶴群月兌掉鞋子,準備跳上床。「你的體質寒弱,你爹會武功,為什麼不教你練功調養呢?還有當娘的也應該關照女兒的身體,老是生病是不行的啊!」
柳湘湘低了頭不說話,他以為她沒听清楚,又道︰「你爹娘到底是怎麼養你的?竟把你養成一個病女圭女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