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湘睡得安穩,哪管旁邊這個苦命的男人呵!
「真是有夠倒霉,我凌四少生來茶來張口,飯來伸手,什麼時候照顧過女人了?還要擔心你半夜會不會再發熱……」他走到桌前坐下,打個大呵欠,今晚真的很累,他一口吹滅燭火,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深沉的睡夢之中,似乎有些聲響,又有著急促的呼吸聲音,只听得「踫」地一聲,桌子猛地被撞歪,他也驚醒了。
又是誰膽敢吵醒他的美夢?凌鶴群在黑暗中找到那個移動的身影,一把抓了回來。「我請你好好躺在床上睡覺,不要起來到處亂撞,好嗎?」
「你……你是誰?」柳湘湘聲音變得驚恐。
「我還是誰?我就是幫你趕車、帶你住店的可憐師佷啊!」他把她丟到床上。「你已經退燒了,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才有體力上路!」
她坐在床沿,又要下地。「好暗……我睡不著……」
他按住她。「半夜當然暗了,快給我躺下去,不要吵我睡覺。」
「不要……」她坐了起來,呼吸愈來愈急,額頭也冒出冷汗。「好暗,我看不到東西,快點臘燭啊!」
「你真麻煩,你乖乖躺著,把眼楮閉上,自然就睡著了,還點什麼臘燭?」
「這麼暗,我睡不著,我好怕……」
「又沒有妖魔鬼怪,我人在這里,你怕什麼?快睡!」
「太暗了,我好難過……」她用力喘氣,好像陷入了一個封閉的黑暗空間,又模索著站起。「我有火摺子,我自己來點。」
「算了,我怕了你,你不要亂動,不然又撞到桌子。」他拿起桌上的火石擦了幾下,迸出幾點火星。「我幫你點火了。」
臘燭再現光明,凌鶴群看到柳湘湘呆呆站著,滿頭是汗,臉色慘白,緊張的神色卻慢慢舒緩了。
「你真是病得不輕。」他丟了一條汗巾給她。「快抹抹頭臉,半夜露氣重,你不要又著涼了。」
「我要吃藥。」
「病女圭女圭又要吃什麼藥?」他打開桌上的藥箱子,看到里頭各色的藥包和藥瓶。
「那個紫色的瓶子,定心丸,可以鎮心神、怯邪氣。」
「這是什麼騙人的玩意?」凌鶴群拿起瓶子凝娣,倒出一顆黑不啦嘰的小藥丸,聞了聞味道。「吃了這藥就會心神安寧?」
「那是京城御醫世家所開的珍貴藥方,快給我。」柳湘湘仍在冒冷汗。
「好啦!反正你這只藥罐子,吃的草藥一定比神農氏還多了。」凌鶴群心里不信,但仍然送上藥丸和水。
吞過藥丸,她緩緩地坐到床沿,拿了毛巾拭汗,氣息也平靜了。
「真的有效?」他狐疑地反復旋轉藥瓶,又看了那個藥箱子。「你這里還有什麼奇怪的藥?」
「血氣不足、心悸難眠、頭暈目眩、呼吸不順、體力衰弱……」
「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我也要生病了,擦完汗就睡吧!」
「請你也回房去睡,我沒事了。」柳湘湘拉了棉被準備再睡。
「我退房了。」
「什麼?」她坐直身子,臉蛋驀地潮紅。
「你以為你生的是小病嗎?」凌鶴群滔滔不絕的數落著。「如果我不發功幫你逼出風熱,小熱變大熱,等你真的病倒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趕路上山?說不定還得我親侍湯藥,天天服侍你這個病女圭女圭,我凌鶴群還做不做男人啊?」
「我……常常生病……」柳湘湘捏著被角。「在家里也沒人照顧我……」
「誰照顧你了?我是怕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如何向太師父和你爹交代?」
「我病這麼久了,也死不掉的……」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看不到她的神情。
「好了,別在那兒自怨自艾了,我趴在這邊睡,你不要再吵我。」
「我不會吵你。」柳湘湘看到他即將吹熄臘燭,忙喊道︰「不要滅!」
「對了,你怕黑。」凌鶴群將燭火往前推,將床鋪周圍照得更加明亮。「你都點著臘燭睡覺嗎?」
柳湘湘的眼神有些迷蒙。「嗯,我每天晚上躺著,眼楮要看著臘燭,那火光亮亮的、暖暖的,很容易就睡著了。」
「好吧!你去看臘燭,我要睡了。」凌鶴群說完就趴了下來。
「師佷……嗯,鶴群……」
「什麼事啦!不是叫你別吵我?」他惱得又點上一把火了。
「你趴在那邊,我會看到你,我沒辦法睡……我習慣一個人睡了……」
「你真煩,到底是誰妨礙誰睡了?」凌鶴群拉了凳子,靠到牆邊暗處,口氣惡劣地道︰「這下你看不到我了吧!我警告你,你再講一句話,以後生病了,我就任你自生自滅!」
不一會兒,疲累的鼾聲傳了過來,柳湘湘轉頭一看,凌鶴群背靠牆壁,已然呼呼入睡。
臘燭的火光刻劃出他俊逸的面容,原以為刻薄的他會有一張薄唇,仔細一看,那一張一合打呼的嘴唇卻是圓潤飽滿,再配上直直的鼻子,熟睡的他不再有白天的飛揚跋扈,倒像是一個憨厚可愛的男女圭女圭。
柳湘湘也躺了下來,拉緊了棉被,眼楮望著溫暖的燭光,在光圈氤氳中,她輕輕念著︰「鶴群……」
仿佛有著神奇的鎮定魔力,她忘了黑暗的可怕,終于閉上眼楮,沉沉地墜入甜蜜的夢鄉。
第三章
西行的馬車,正悠哉游哉地漫步鄉間,似乎忘了送人上山的任務。
柳湘湘探出了頭。「那天謝謝你救了我。」
「你還沒有要死,談不上‘救’字。」凌鶴群淡淡地回答,專心欣賞沿途風光。
「以往我發病,總是要躺上好幾天,每天喝難聞的藥,很多食物要禁口……」
「我沒興趣听你的病史。」
「我也不想生病啊!我爹說練內功可以調養身體。你的內功不錯,我可以跟你學嗎?」
「天下哪有師佷教師叔的道理?我可不敢僭越了。」
踫了幾個軟釘子,柳湘湘縮身回馬車里頭,不一會兒又冒出來。「你每天駕車很辛苦,不如教我如何駕馬車,我好和你輪替。」
「你給我乖乖坐在車里,不要出來吹風。」
「我不怕吹風了。」柳湘湘笨手笨腳地想爬到凌鶴群的身邊。
「你這是什麼裝扮?」他一看到她頭綁方巾,身穿御寒用的皮襖,手上套著毛袖套,不禁傻了眼。
「擋風啊!」
「笨蛋!把皮襖換掉。」他把她推回車廂里。「又不是霜風雪雨,穿那件皮襖會被人笑死。」
「那我要穿什麼?」
「你不要出來!」他又吼道︰「听不懂我說的話嗎?」
柳湘湘委屈地低下頭。「你說生病的人要呼吸新鮮的空氣,我坐在馬車里搖來搖去,頂多掀起簾子透透氣,很悶、頭又暈……」
實在被她吵得煩了。「喂!你有完沒完?去罩一件薄外衣再過來吧!」
柳湘湘喜出望外,忙往箱子翻衣服,穿好之後就跳到凌鶴群旁邊。
「哇!」她看著眼前的大道,開心地叫道︰「這路又平又直,兩邊種了綠樹,那邊有田地,有農人拿鋤頭在耕種耶!還有仙鶴……」
「我有眼楮自己會看,不用你描述。」他打斷她的話。「另外我要糾正你,那不是仙鶴,那叫做白鷺,你沒看過嗎?」「就是‘漠漢水田飛白鷺’的白鷺嗎?」柳湘湘興奮地喊著︰「你看!這叫作‘萬頃江田一鷺飛’,飛起來了!白鷺飛起來了!」
「高興成這個樣子?你別叫了,晚上又要喉痛。」
「可是我真的很高興啊!」她又仰頭四望。「你看,這水田倒映白雲,不是‘天光雲影共徘徊’嗎?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片的田呢!」
「你口H幼住在京城,有什麼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