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才在其它侍妾身上找到身為男人的感覺。
二十多年了,他們始終相敬如賓,他一直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從來沒有看過她大喜大悲的表情,甚至在她娘家父母過世時,也不見她掉淚,唯獨為了蝶影,她曾經流淚求過他……
鐘善文模著盤中的點心,模到一顆圓圓的果子,他想到了三夫人的大胸脯。
他微微一笑,就這麼決定了,今夜就到老三的院子過夜嘍!
第九章
許念青看完大紅色的請柬,臉卻變綠了。
「爹,這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馬上就要成親?」
「念青啊!」許巡撫笑道︰「爹早就和鐘家談好親事,你遲早也是要娶鐘家大小姐的。」
「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這怎麼來得及?」
「鐘家有錢,許家有權,婚禮上要準備的東西,吩咐一聲就可辦的妥妥貼貼,你只要安心當個新郎倌就好了。」
「爹!」許念青千方百計想挽回。「我明年還要赴京會試,您不也催我早點上京安心念書?娶了妻子以後,不是要把人家給丟在家里嗎?」
「丟在家里有什麼關系?爹娘幫你看著媳婦兒,你別發愁。」
「您們應該問問我的意見……」
許巡撫拉下了臉︰「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作主,你能發表什麼意見?而且這樁婚事雙方家世相當,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也。」
「我是有才!我滿月復經綸,今年剛過了鄉試,是個舉人!」許念青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顯得焦躁不安。「可那個鐘大小姐,听說是一個愛玩的小泵娘,前些日子還鬧了個砍柴郎求婚的笑話,我跟她一定個性不合啊!」
「我和你娘個性也不合,還不是打打鬧鬧一輩子,養了你們五個兒子?」
「這……」許念青終于說了真話︰「您明知我中意的是江漢才女呂菡萏!她會作詩填詞,人又文靜賢淑……」
「哎!她爹不過是個開書鋪的窮酸秀才,就算你喜歡她,也不能娶她當正室。」
許巡撫略一沉吟︰「我看這樣好了,等你明年考上進士後,再回來娶她當偏房,這樣她也不委屈。」
「她不會做偏房的。」許念青急得踱了幾步。
「你別繞屋子亂走,看得我頭都暈了。」許巡撫命令道︰「念青,你坐下來,爹跟你詳細說分明。」
許念青掀了袍擺,滿臉不悅地坐到椅子上。
「那鐘老爺的岳父家世代屬官,目前還有好幾個親戚在京城辦事,你既然明年要考會試,上了京城總要拜會幾個有頭臉的人物,屆時只要你岳父寫封信,不管你考不考得上,在京師總是有條門路。」
「爹,不會吧?您才外放湖北這幾年,在京師的人脈都斷光了?你也可以寫推薦信啊!」
「唉!這你就不知道了,爹在這里當巡撫,雖說是個正三品的官兒,可京師那些人哪把我看在眼里?一個心眼兒不高興,在皇上面前參你老爹一本,咱們就回家喝西北風了。」
許巡撫又用指頭蘸了茶水,在桌面寫上幾個名宇︰「這些就是燕家幾個大老爺,還有他們的門生、親家,現在哪一個不是當朝的紅人呀!餅去我在京城就是牽不著這條線,如今有機會結成親家,怎能不把握呢?」
「爹,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你!」
「我都是伸進棺材一半的人了,我圖什麼?我是為了你們兄弟啊!」許巡撫發揮著說教的本領︰「不單為了你以後的仕途著想,還有你大哥、二哥在南邊當個七品芝麻官,他們也需要有人提攜一下,謀個好缺啊!再說你三哥、四哥行商做生意,大江南北四處往來,更需要鐘家的照顧。」
許念青皺著眉︰「所以,成親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就是兩家的事!務必要兩家相得益彰,越早成親,越是有利。」許巡撫滿意地喝茶,看來這個ど兒似乎開竅了。
「那菡萏怎麼辦?」
「你還管呂姑娘?要嘛取來當妾,不然讓她另覓良緣啊!」
許念青愁眉不展地回房,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是一個念過聖賢書的舉人,向來遵禮守法,又哪敢違背父母之命?
他拿起了毛筆,想要寫信給呂菡萏,卻又不知從何寫起,只好咬著筆桿,向著滿園春色怨嘆了。
***
深夜靜寂,東風無力,一個高大身影行于街巷中。最後,他來到了鐘府大宅西邊的竹屋。
竹門虛掩著,夜風時急時緩地吹著,揶動了門上的竹風鈴,響著依然清脆悅耳的咚咚聲。
于樵推開竹門,借著月色,他看到竹榻旁多了一張木幾,上頭擱著一架琴,而竹桌邊也多出好幾張凳子,桌面上是沒有收拾干淨的瓜子殼,還有一個棋盤,兩碗黑白棋子。
鐘家兄弟果真有心,把他的竹屋變成喝茶聊天的好地方了。
于樵苦笑著,蓋屋求親的事情過去了,每個人都恢復他們正常的生活,為什麼獨獨他的心情不能平復呢?
其實不只他無法平復,還有一個人也不能平復。
幽幽細微的歌聲從屋後傳來︰「我是一只迷途雁喲!飛得好遠,飛得好累,遍尋不著我家鄉喲!我是一只迷路蝶喲!星月無光,前路茫茫,迷失花叢無出路喲!」
于樵心頭一緊,馬上沖出竹屋,只見小蝶坐在屋後牆邊,用雙臂抱著弓起的雙腳,下巴抵在膝蓋上,低聲唱著歌兒。
他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來,原本淒迷的神情驀然綻出光采,她忽地跳起來,興高采烈地道︰「阿樵哥哥,你終于來了!」
于樵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扶她,就杵在原地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蝶影起身急了,不覺頭暈目眩,她扶住了竹牆,欣喜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呢?」
「很晚了,小蝶你該回去睡覺。」
「不要!」蝶影撲上前,雙手環住了那壯實的身軀,哽咽道︰「小蝶就是要等阿樵哥哥,等你帶我走。」
「小蝶要成親了……」于樵輕輕地揉著她的頭發,心頭酸楚不已。
「我不要嫁給那個書呆子,我只要嫁給阿樵哥哥啊!」蝶影放聲大哭。「你帶我走啊!你帶我走啊!」
「小蝶,這不成的。」于樵覺得自己的心已碎成兩半,但他還是要狠下心來和她告別。「我和我爹明天就回白雲山了。」
「你帶我走啊!」
「我爹不會同意你來的。」
「我親自跟伯伯說,我要當他的媳婦,我會孝順他!」
「你是大小姐,合該嫁給好人家享福……」
「不要!」蝶影淚眼婆娑︰「不能跟阿樵哥哥在一起,我要享什麼福?整天關在房里當少女乃女乃,悶都悶死了!」
「你以後會習慣的……」
「我從來就不習慣,從小到大,我哪天不跑?哪天不玩?每個人都罵我,說我沒有姑娘家的模樣,只有阿樵哥哥不罵我,還陪我到處玩……」蝶影扯緊了于樵的衣襟︰「你要回去,就帶我走啊!」
于樵拂去了沾在她臉上的發絲,極盡溫柔地道︰「小蝶,你要做一個乖女兒,听你爹娘的話……」
「我不听!我不听!阿樵哥哥,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說你喜歡我!」
「小蝶乖,你听我說。」于樵按住了她顫動的肩頭,望進她純真的淚眸︰「我爹年紀大了,我要听他的話,不能惹他生氣,你知道嗎?」
「我也不想伯伯生氣呀!」蝶影不解,為何豪門有錯!
「我爹跟我說了一些事,你知道他的腳為什麼會殘廢嗎?」
「伯伯說他掉進山溝里,摔斷了腿。」
「不是這樣的。」于樵慢慢地述說著︰「他說,很久以前,他曾經喜歡一個權貴人家的小姐,兩個人感情很好,可是後來被小姐的爹知道了,非常生氣,認為他只是一個卑賤的竹工師傅,就叫人打他一頓,把他的腿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