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兀自輕喘著,困惑的睜開眼楮,看著丈夫。
他的樣子,像是嚇壞了。
她眨眨眼,疑惑的開口又喚。
「夫君?」
這次,齊嚴迅速松手,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暖暖的軟榻,把衣衫凌亂、唇兒紅潤的妻子獨自留在原處。
「我該出門了。」他甚至不肯看她。
「出門?」
寶寶困惑極了。
天還沒亮,外頭不但風雪交加,還黑漆漆的,連路都瞧不清,他為什麼要這麼早出門?
「去哪里?」她忍不住問。
「處理幾筆有問題的帳。」
「夫君,那——」
齊嚴打斷她。
「你再睡吧,我走了。」說完,他就大步的踏出門了。他走得那麼急,甚至忘了要穿上那件擱在椅子上的外袍。
天那麼黑、風這麼大,他卻趁夜離家,落荒而逃。
坐在軟榻的寶寶,睜著烏黑的眼兒,困惑又茫然的,看著那扇被齊嚴匆促關上的門,久久無法回神。
第二章
破曉之後,寶寶才從丫鬟的嘴里听見齊嚴已經離城的消息。他帶了幾個人,趕去鎮遠縣,天還沒亮就出發,要數日之後才能回來。
她沮喪又挫敗,不明白自個兒究竟是哪里做錯了。她左思右想,愈想愈是難過,吃不下飯菜、喝不下湯藥,嚇得丫鬟手足無措,急忙跑去找救兵。
棒日一早,寶寶在丫鬟的伺候下,才剛梳洗完畢,門外就傳來女人們嘰嘰喳喳、高聲談話的聲音。
「我這盅啊,可是剛熬好的雞湯。」
「唉啊,雞湯太油膩了!」
「對啊對啊,來,你看看,我可是準備了薄粥,清清淡淡的。」
「太清淡也沒味道啊!」
「別擔心,我特地帶了醬菜。」
「醬菜太咸,吃多了要口干的。」
「所以我說啊,還是我這盅雞湯——」
「都跟你說太油膩了!」
女人們吵吵鬧鬧,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跟困脂花粉的香氣,全都進了主樓,把屋里擠得滿滿的。
寶寶連忙起身。「娘——」
站在最前頭的兩個女人,立刻街上前去,扶住她的左右手。「唉啊,別起來別起來,快坐下!」
「是啊是啊!」勸坐的聲音此起彼落,像大合唱似的,听得寶寶的耳朵嗡嗡作響。
眼前這群娘子軍,全是前任當家齊仁所留下來的妻妾,個個風姿打扮,皆有不同,有的美艷、有的秀麗,足足有二十四人。
听說了寶貝媳婦一整天滴水未進,她們心疼極了,天一亮就跑來集合,急著要探望她,帶來的雞湯、薄粥、醬菜,以及各式各樣養身的、開胃的菜肴,擺了滿滿兩大桌。
「乖,听話,多少吃點東西。」秋娘哄著,舀起一匙白粥,先吹涼了,才送到寶寶嘴邊。
她溫馴的張了口,咽下白粥。
包多的調羹盛著食物,全都湊了上來。
「來,也吃點這個。」
「先吃我的!」有人插隊。
立刻有人抗議。
「我排在你前頭耶!」
「唉呦,我心疼媳婦嘛!」
「就你心疼,難道其他人都不心疼嗎?」
「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身穿紅衣的艷娘與綠衣的秀娘,正忙著爭論,其他人也不理會,把握機會乘機上前,繼續「喂食」寶寶,喂得她終于再也吃不下。
「娘——」
十幾張臉全湊上前來。
「什麼事啊?」
「乖,別怕,說啊!」
「對對對,說給娘听。」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搗著小嘴,眼里滿是歉意,輕聲說道︰「我、我吃不下了……」
女人們的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但還是紛紛擱下調羹,不再逼著她進食。頭上簪著鳳釵的柳娘,坐到她身旁,握著她的小手,滿臉溫柔的問道︰「身子還不舒服嗎?」
寶寶搖頭。「我已經好多了。」
「丫鬟怎麼說,你昨日不吃不喝,仿佛又要病了。」
小腦袋垂下,她輕咬著唇,那張花容月貌上滿是憂色,讓人瞧見了,就要覺得心疼。
「怎麼了?是不是心里有事?」柳娘又問,疼愛她就像是疼愛自己女兒似的。「來,說給娘听听。」
悶在心里頭,藏了一整天的疑惑,這會兒再也壓抑不住了。寶寶抬起頭來,眼里淚花亂轉,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怯怯的問道︰「夫君他……他……」
僅僅只是提起這件事,她就心如刀割,憂慮得好想哭。「他是不是很生氣?」
柳娘一呆。
「生氣?氣什麼?」
「氣我不小心、氣我沒能保住孩子、氣我……」她哽咽著,心里亂槽槽的,白女敕的小手,絞著月白色的綢裙,富貴人家,繼承人格外重要,她猜不透丈夫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不是氣她沒有乖乖安胎,才害得胎兒不保。
大伙兒全慌了手腳,艷娘擠過人群,也靠了過來,忙著安慰。
「不會的,你別亂想,嚴兒哪里舍得對你生氣?」放眼雙恫城,哪個人不曉得齊嚴對嬌妻可是又愛又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小手絞得更緊。
「但是什麼?」
「他、他的話變得好少。」
「呃,可能是太累了吧!」秀娘說道。
「他再也不對我笑了。」
「大概是正為幾樁生意在操心吧!」紫娘忙著幫腔,
「白晝里,他就算回府,也不進主樓。」多少次,她看見窗紗的身影;多少次,她听見他遠去的腳步聲。
水娘搶著說話。
「年關將近,他太忙了。」
寶寶的小腦袋,愈垂愈低,聲音也漸漸小了。「他、他、他……」
「嗯?」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她掙扎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他不肯讓我踫他。」想起前夜,齊嚴奪門而出的景況,她就好難過。有生以來,她頭一次嘗到被遺棄的滋味。
女人們都愣住了。
秀娘蹙著眉,不敢置信的搖頭。「怎麼會呢?是不是你誤會了,還是——」
「不是誤會,前夜當我……當我……」她的聲音消失了一會兒,半晌後才又補了一句。「他就連夜出門了。」
臉皮太薄,對于夫妻閨房里的事,寶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好在大伙兒瞧見她粉頰上的紅暈,就已心知肚明,猜出齊嚴出門前,夫妻二人正在「忙」些什麼。
紫娘還想打圓場。
「我想,那可能是老早就安排好的行程,非得那時候離開不可。」
蝶娘卻連連搖頭,提出不同的意見。「什麼老早安排的?!謗本就是嚴兒決定臨時出門。」她揮舞著手絹,指證歷歷的說道︰「前晚,我兒子就從床上被挖了起來,跟著嚴兒去辦事了。」
其他人都噤聲不語,只剩蝶娘還在說。
「我兒子說啊,那幾筆帳,他就能夠解決了,根本不需要嚴兒出面,更用不著急著大半夜趕路。而且,明明只需一天就能解決的事情,嚴兒卻非要在那兒待上七天,這實在太——唉啊!」她痛叫一聲,瞪著身旁的紫娘。「為什麼要踩我?!」
紫娘賞了她一個白眼。
「你再說下去,寶寶都要哭了。」
柳娘深深嘆了一口氣。「已經哭了啦!」
柔柔的啜泣聲,听得每個人心都揪緊了。她搗著顫抖的唇,水汪汪的眼兒滴出一顆顆淚,像是斷線珍珠似的,止都止不住。
指責的目光,瞬間像是無數飛箭,全往蝶娘射去。她倒退幾步,貼到了牆上,還不忘替自己辯駁。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閉嘴!」
「但是——」
「閉嘴!」
「我是說——」
「閉嘴!」
蝶娘難敵眾怒,只能乖乖閉上嘴,連吭都不敢再吭一聲。
柳娘掏出手絹,仔細的替寶寶把淚滴都抹干,溫柔的哄動著。「別再胡亂猜想了,這麼猜一回、哭一回的,身子肯定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