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疼痛著。
不要想……
不要想……
不要想……
她反復告訴自己,卻又無法不去想。
即使床畔的男人身上有著的是濃重的藥味,但她卻仿佛嗅聞到,倚偎在另一個男人胸口時,那眷戀而熟悉的味道。
幻覺變得太過真實,讓她的心更痛。
一滴淚,悄悄溢出眼角。
男人溫柔拭去那滴淚。
一只溫熱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臉。
曾經,他也曾如此憐惜她。
但,那都已是曾經。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她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
他並不是他。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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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紗笠帽後的眼注視著她,看見那滴淚。
他伸出手。
他那骨節扭曲且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拭去那滴淚,然後輕覆著她的肌膚,重溫她的柔軟。
她的柔軟、她的香氣、她的一切,是他的渴望、他的奢求,憑借著對她點點滴滴的回憶,他才能走過生死邊緣,是對她的思念,在他瀕死之際,仍強烈支撐著他。
終于,他活了下來,還找到了她。
而她,卻已不再屬于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他多想告訴她真相,卻又知道,只要知曉他的真正身分,她就會氣憤的轉身離去。
曾經,她是屬于他的。
如今,她近在眼前,卻又那麼遙不可及。
只有在她昏迷時,他才能伸出手,才敢這麼觸踫她、輕撫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多想再將她擁入懷中,將她擱在胸前,那處最靠近心髒的位置,為她擋風遮雨,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
天啊,他是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
想得連他的魂魄,都幾乎要碎了。
畫眉。
畫眉。
畫眉。
他的畫眉……
「柳夫人。」門外傳來叫喚以及腳步聲。
他迅速的縮回了手,轉過身來,看見烈烈的陽光,將一個男人的身影,映在門簾上頭。
「柳夫人,是我。」那男人說道。
門簾上頭,一個嬌小的身影,悄悄的靠近。
「劉大夫,您來啦?夫人正在房里休息。」鶯兒小心翼翼的說道,手里還拿著扇子。見著了熟人,她心里踏實多了。
「那,我就等柳夫人起來,再——」
「不不不,請您現在就進去!」鶯兒連忙說道,就希望大夫進臥房去,才好替她壯壯膽。「請進吧,夫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您啊!不然怎會今兒個一早,就要我去請您過來一趟?」
青年抱著藥箱,露出靦腆的表情,直到鶯兒掀開門簾,才走了進去。但一進了臥房,瞧見房里的黑衣人,表情隨即轉為錯愕。
「這位是風老爺子。」鶯兒連忙說道,接著彎腰溜到床邊,瞪大眼楮東瞧瞧、西看看,就怕主子吃了虧。
檢查了半晌,確定一切安妥後,她才松了一口氣,低頭靠近枕邊,輕輕叫喚著︰「夫人,夫人,劉大夫來了。」
起先,蒼白秀麗的病容,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鶯兒又喚了幾次,那雙長長的眼睫,才輕輕掀開,朦朧的雙眸猶似在夢中。
「夫人,請醒醒,劉大夫來了。」鶯兒重復。
畫眉眨了眨眼,雙眸逐漸變得清澈。「扶我起來。」她輕聲說道。
「是。」
鶯兒動作靈巧,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扶著主子坐妥,還拿了個枕頭,墊著畫眉的腰,讓她能坐得舒服些。
然後,她又搬了一張椅子,到床邊擱著。
「劉大夫,您坐吧!」她說道,都安排妥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跑了出去。
青年點了點頭,撩袍走到床邊,坐在離畫眉不到一尺遠的地方,眼里有掩不住的關懷,以及喜悅。
「妳還好嗎?」
她虛弱的一笑。
「不好。」
「看來,我總愛問這個笨問題。」他也笑了。
她主動伸出手,讓他把脈。
這一切,都看在另一個男人的眼里。
「妳的脈象浮緊,該是染了風寒。」他說道。「近幾日里,是不是熱汗未干,就吹著了風?」
「嗯。」
「這樣不行。」青年皺起眉頭。「還有一個多月,妳就要臨盆了,怎能不多照顧自己?」
「只是一時疏忽了。」
「這可疏忽不得。」
「往後我會注意的。」
「記著,切勿吹風,出入都得小心。」他仔細叮囑著。「還有,妳工作得太辛苦了,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最好避免勞累,多多休養。」
她笑了一笑。
「一切都听大夫的指示。」
瞧見她的笑,青年俊秀的臉,竟微微的紅了。
隱藏在黑紗笠帽後的臉龐,卻因為嫉妒與憤怒,變得猙獰不已。他親眼看著,她對另一個男人微笑;親耳听著,她對另一個男人百依百順……
他咬牙切齒,全身緊繃而輕顫著,幾乎想要沖上前,當場撕碎那個大夫。就連最可怕的酷刑,都遠不及眼前這一幕,來得讓他痛徹心腑。
他可以承受鞭打、承受火烙、承受斷骨之痛,卻無法承受她對著另一個男人,輕輕的、輕輕的、輕輕的,一笑。
門簾再度被掀開,鶯兒端著湯藥,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劉大夫。」她捧著湯藥,還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然後很快的收回視線。「這是風老爺子送來,要給夫人喝的補湯。」
青年看著那盅湯,卻搖了搖頭。
「她不能喝這個。」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個神秘的富豪,露出滿懷歉意的表情。「抱歉,辜負了風老爺的好意。但,柳夫人是外感風寒,不宜再進補,得用辛溫藥材,例如荊芥、防風、羌活、桂枝、麻黃、紫蘇、蔥白之類,先祛表里之寒,再溫肺疏風。」
嘶啞的聲音,逐字逐字從牙縫中迸出來。
「盡快治好她就是了。」他冷聲說道。
「這是我的職責。」青年恭敬的回答,站起身來,走近了幾步。「風爺,听您的聲音,不但是嗓子受傷,且呼息不順,浮淺斷續,似乎還曾受過極重的內傷。是否也請伸手,容在下為您把脈?」
他的熱心,卻換來冰冷的拒絕。
「不用了。」這幾個宇,嚴厲得仿佛冷箭,從黑紗笠帽下射出,听得人心頭發寒。
屋內的所有人,都察覺到那個男人的敵意以及濃烈的憤怒。
他轉過頭,朝床畔望了最後一眼。
然後,他走出臥房,頭也不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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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鶯兒的照料,以及劉大夫連日出診,細心用藥之下,畫眉的風寒幾日後就痊愈了。
她再度忙碌起來,清晨時,先到風府熬粥,然後回到餐館,照顧餐館內的大小事,直忙到夜里蓋鍋休息,鶯兒才來接她回去。
風寒痊愈後的某天,她進了風家,才剛踏進廚房,沒一會兒功夫,管家也匆匆走了進來。
他伸長了脖子,找了一會兒,直到瞧見畫眉才松了一口氣,連忙走了過來。
「柳夫人,您的身子還好嗎?」他謹慎的問。
「托您的福,還算安好。」
「是嗎?」管家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
見他還留在原地,畫眉淺淺一笑。「管家特地走這一趟,不該只是來問我身子如何吧?」
避家露出尷尬的表情。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柳夫人。」他抓了抓腦袋,不敢拖延,急忙傳達主人的吩咐。「今晚,有些客人要來,爺要我先來問問,若是柳夫人身子安好,就請妳籌辦一場宴席。」
那麼,倘若她身體不適,難道這場宴席就不辦了?
畫眉心中想著,並沒有說出口,絕美的容顏上,還是那抹柔柔的淺笑。「請轉告風爺,我這就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