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官差們指使得團團轉,一時間,竟沒人注意到韓鈺已逃。
「大夫」那兩個字驚醒顧明日。「對,大夫……無艷不會死的!二師弟、二師弟……」這麼重的傷勢,若有誰可以治愈,只有醫聖卓不凡。
彼明日抱著水無艷奔出牢房,同時發出鬼谷最緊急的煙花火訊——看到這個訊號,不管鬼谷的人在哪里,都會以最快的動作向柳城集合。
不用三天,這里將變成風雲際會之地——
第10章(1)
卓不凡是個看起來相貌秀氣的男人,女圭女圭臉,滿頭白發,不笑的時候就像個鄰家少年,可一笑起來,大家都會告訴他︰你不笑比較好。
他的笑總帶著一絲陰冷,很容易教作惡夢。
但卓不凡就是這麼一個形貌特殊的男人,鼎鼎有名的醫聖,可以起死回生,敢與閻王搶人。
彼明日的火訊發出不過兩刻鐘,他就到達城主府,把那些二流郎中都趕出去,掌控水無艷的治療。
彼明日在旁邊團團亂轉,就等卓不凡給他一顆定心丸,告訴他,水無艷還有救。
卓不凡嫌他煩,便道︰「大師兄,請你停下來,不然就出去。」
彼明日直接站在床角,一動不動。他不會出去的,在沒確定水無艷平安前,他絕不離開她。
卓不凡平時給人看病,氣勢都很張揚,現在也不敢再開口。
一刻鐘好像一個春秋那麼長,顧明日站在那里,感覺心跳都要隨著這沉寂的氣氛而停了。
他的拳頭越握越緊,指甲掐入掌心,一滴鮮血流出,又一滴、再一滴……不知不覺,血已將他的手掌染成艷紅色。
卓不凡長吁口氣,終于開口。「三日內她若能醒,則無大礙,否則……」他不敢再說,因為顧明日的臉色已經無比難看。
彼明日坐到床邊,拉起水無艷的手,貼在臉頰上。那柔軟的觸感依舊,卻少了溫度。
「大師兄,你的手……」卓不凡在想,他要不要逼顧明日治療手傷?
但顧明日一聲不吭,卓不凡反而不好再相逼。
門口,曹天嬌在那里探頭探腦。卓不凡看見她,噓著叫她走。這時候招惹顧明日是最愚蠢的行為。
但曹天嬌卻不肯離去,只是不停地跟他招手。
卓不凡皺著眉,看看顧明日,他似乎沒注意到門口的異狀。
他小心翼翼走過去。「你不要命啦,這種時候還來搗蛋。」
曹天嬌的視線越過卓不凡,望向床上的水無艷。「二師兄,小艷艷沒事吧?」
「三日內能醒就沒事,否則就準備辦喪事。」他說得很小聲。
她臉上閃過一片陰雲。
「你如果沒事就快走吧!別惹惱了大師兄。」
「我逮到黑子那伙人了,你幫我問問大師兄,怎麼處理?」
卓不凡以見鬼的表情看她。「你心為現在大師兄還有心情管那些?你先把人關起來,有什麼事,三日後再說。」
「那……」她探頭看一眼顧明日,見他一心只放在水無艷身上,才附在卓不凡耳畔低語︰「韓鈺呢?」
「你連她也捉到了?」
「是四師兄捉的,他最賴皮了,不想來看在師兄的冷臉,就把人丟給我,可我也怕啊!」現下,鬼谷中第二個能作主的就屬排行第二的卓不凡,曹天嬌只好把麻煩再推給他。「而且她傷得很重,我們是救還是不救?」
卓不凡也很頭痛。韓鈺傷了水無艷,等同于鬼谷的仇人,不殺她都算便宜了,怎麼可能再費力氣救她?
曹天嬌推推他。「你趕快決定,她撐不了太久,不要你想救了,她已經死翹,那就鬧笑話了。」
「還是救吧!總要她拖過三日,等這邊有了結果再他們全交由大師兄處置。」
曹天嬌睨他一眼。「我發現你其實也滿賴皮的,什麼事都推給大師兄。」
「不然你決定?」
曹天嬌閉上嘴,也裝孬了。
卓不凡推著她出去。「先去看看韓鈺,然後我要回這里守著,以防水無艷出差錯。」兩個人偷偷模模地走了。
他們不知道,方才的對話其實一字不漏地流入顧明日的耳朵,他不開口,只是暫時沒心思去處理它們,干脆放任卓不凡、曹天嬌行事。
彼明日坐在床邊,手指來回撫著水無艷的臉,柳眉依舊、桃腮櫻唇,但那雙桃花似的眼為什麼不睜開?
「無艷、無艷……」如果他曾以為失明是他今生最大的痛,那麼他錯了,比起她一口血噴在他臉上那挖心掏肺的疼,失明算什麼?
「我願用所有的一切換你重新睜開眼……」再也听不到、聞不到都可以,只要她活過來。
這一刻,他真的好後悔,為什麼要設計她?不哄她到柳城就好了!
「我不報仇了,無艷,我想開了,已逝的人無論如何都比不上活著的,無艷……」他向上天懇求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無艷,我不能沒有你——」他抱著她,沒有焦距的眼里卻滑落一顆顆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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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弟!」午夜時分,顧明日一聲大吼。
卓不凡立刻從長榻上跳起來。「來了。」他跑到床邊,顧明日讓位給他,讓他替傷口又開始出血的水無艷扎針止血。
三天了,水無艷的傷勢幾度反復,顧明日時刻握著她的手,模著她的臉,只要她的脈搏或氣息出現起伏,他立刻呼喚卓不凡。
卓不凡來來回回地跑,差點累死,最後干脆搬了張長榻進房,就近休息,隨時等候召喚。
幾針下去,她傷口的血止住了,氣息又恢復平穩。
卓不凡吐口長氣,站起來,顧明日馬上又坐回去,繼續拉著水無艷的手,撫模她的臉。
卓不凡看他那副緊張樣,忍不住又勸︰「大師兄,你好歹歇一會兒,不要水姑娘挺過去了,你卻倒下,那就不美了。」
彼明日不語,只是重復著他三日來的動作,拉手、模臉、再拉手、再模臉……
卓不凡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在三日內瘦到什麼程度,但看顧明日形銷骨立的模樣,他確定一件事——相思是世上最厲害的毒。
「大師兄。」醫者是不該撒謊的,但在這情況下,他卻忍不住要吐出善意的謊言。「我想水姑娘可以撐下去的。」
彼明日依然沉默,似乎他的嘴里除了求水無艷醒來,再喊幾句二師弟之外,就吐出其它的字眼了。
「我是說真的。」確是事實,不過添了點水。「水姑娘會好起來,你沒發現嗎?她最近的出血量越來越少,證明了她的身體一直在康復。」
但她還是在流血。她這麼一個小小的身子里能有多少血?這樣反復地出血,教顧明日如何不恐懼?只怕某一天,就在他稍微失神的時候,她永遠地離開他。
所以他選擇最愚蠢的方法,日以繼夜陪伴她,只要她還有呼吸,他就仍然擁有她。
卓不凡不停地勸著,嘴都快說干了,他依舊我行我素。
「大師兄,你——」他忍不住跳腳。「莫非水姑娘有個萬一,你——你也要跟著一起去?!」果真如此,他就叫三師弟把顧明日毒成傻子,寧可他痴痴呆呆,也不要他成為白骨一具。
其實鬼谷里的人都一樣,因為曾失去很多,更執著于擁有。
彼明日也知卓不凡是關心他、放不下他,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若他能陪著水無艷上窮碧落下黃泉,又何至如此苦悶?以她珍重生命的個性,不會喜歡他陪死的,他不想她不開心,勢必活著,痛苦地對著她的墳塋,度過漫長的下半生——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