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他還沒說完,外頭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什麼人?」他走過去查探,只見門口放著一只巨大的包袱,打開一看,成年的老山參應有三十幾株,尚有黃精、靈芝、何首烏無數。這應是鬼谷其它師弟、師妹找來給水無艷續命的。
卓不凡心里感動也感慨,人人稱他「醫聖」,就真的以為他是神仙再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了,其實行醫多年,他比誰都清楚,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過五更。
他的醫術是比一般大夫強,但他確實沒有起死回生之能。水無艷能不能挺過來,只能靠她自己。
他撿了根成形的老山參,進廚房熬成湯,端給顧明日。「你來喂她吧!盡量緩慢地喂,會有幫助的。」說完,他又窩回長榻了。習醫是為了救人,但每次遇到生老病死,他特別無力。
彼明日默默地接過參湯,每喂了她一口中,就要模模她的臉和手,再喂下一口。
夜不知不覺地流逝,公雞的啼聲喚醒沉睡的大地。
鏗!彼明日突然摔了手中的湯碗。「二師弟……二師弟……」難得他不吼了,而是那種顫抖著,像要斷氣的聲音。
「怎麼了?」卓不凡半滾半爬地到了床邊。
「她的眼楮在動,我感覺到了,她在動……她是不是要醒了……」他看不見,為什麼他看不見?這輩子他最想看的就是她清醒過來!
「我看看。」卓不凡推開他。
彼明日似乎痴了,根本沒注意自己被推了把,只是模著她,喃喃自語︰「她醒了,她要醒了,她真的沒事……」
「你——唉!」他輸給顧明日的執著了。卓不凡艱難地縮在床角給水無艷做檢查。這麼委屈的大夫,他應該是古今第一人吧?
「唔……」在兩個男人兀自緊張中,床上的人發出一記細微、有如初生小貓般的哼聲。
彼明日跳起來。「無艷!」
「唉喲!」顧明日的動作太粗魯,卓不凡冷不防被他撞了個踉蹌。「大師兄,你輕點行不行?」疼死他了,不過……他微笑。「恭喜你,她沒事了。」
彼明日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無艷、無艷……」
她昏迷的時候,他一直拉著她的手,除了卓不凡做診治時,他退到床角外,再沒有放開過她。可現下,他居然害怕再觸踫她,害怕眼前的幸福是鏡花水月,伸手一撩,卻成一場空。
「無艷……」他喉間干澀得痛了。
卓不凡看得嘆氣,趁顧明日失神,他一指點了他的穴道。「既然水姑娘沒事了,你就休息一下吧!」他把顧明日放到她身邊,兩人躺在一起。
朝陽完全升起來了,金芒照在顧明日驚喜交加的臉上,竟是說不出的明燦。
卓不凡給他們蓋好被子,走出去,萬里無雲的天空,湛藍得耀眼。
「終于雨過天晴了——」做大夫的什麼時候最高興,就是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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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明日是個獨佔欲很強的男人,他一直喜歡吃醋,尤其水無艷重傷昏迷,好辛苦才逃出生天後,他那些陳年老醋更是成桶成桶地捧起來喝。
而他現在,就非常厭惡劉得松。
輕咳一聲,他走過去收起這位新城主帶來的文卷,塞回對方懷里。「她還沒康復,暫時不處理公務。」
「明日,我看點東西不礙事的。」水無艷真的放不下這樁案子。
但顧明日根本不听,拎起劉得松的領子就往外丟。
「顧先生,你不能這樣,老爺子的命案很急,下官——」
「很急你就自己去查,少來煩人。」顧明日砰地把房門關上,才不管這里是劉得松的家,他身為客人,其實不該趕主人。
「明日……」床上,水無艷的嘆息充滿了無力和無奈。
「沒得商量。」顧明日走到幾案邊,打開草籠,端出一碗藥。「溫度正好,喝了吧!」
水無艷一向不怕這些苦澀藥汁,接過湯碗,幾口就喝了個干淨。「喝完了。明日,老爺子的案子……」
他壓根兒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你該休息了。」他讓她躺倒在床上,然後他也翻身上床,躺在她身畔。
「明日……」她本來想請他放點水,讓她處理一些公務,但側眼看他蒼白的頰上,隱隱一層淡灰流轉。她受傷的這些時日,他恐怕過得比她更糟糕吧?
水無艷伸出手,握住他的。「放心吧,我會陪你很久很久,直到你頭發白了,直到死亡來臨那一刻,我會讓你先走,有生之年,我都不讓你孤單一個人。」
「無艷。」他身子一顫,伸手想抱她,又想起她有傷在身,大掌轉而撫向她的頰,肌膚上還殘留著重傷後的寒涼,指尖每一次踫觸,他心頭就一陣抽疼。「我愛你、我愛你……」他的生命從來沒有這麼圓滿過,因為有她,再多的苦都是甜的。
「我也愛你。」她微笑著,螓首倚入他臂彎,甜甜地沉入夢鄉。
他傾听著她平穩的喘息,發誓這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
「無艷,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他側過頭,輕吻著她的額。
「喵,大師兄、大師兄……你好了沒,快點出來……喵……」房門口,曹天嬌著嗓子學貓叫。
彼明日再一次確定水無艷已經睡熟,才整理衣服下床。他打開房門,曹天嬌差點跌進來。
「你干什麼?」竟敢偷竊?不要命了。
曹天嬌涎著臉皮笑。「那個……是二師兄叫我催你的,你有事找他去。」說完,她一溜煙跑到大門口等他。
「這句話我會告訴二師弟的。」整人嘛,由他動手,或者請人代勞,只要結果差不多,他不會太講究。
彼明日和曹天嬌出了城主府,一路西行,進了柳城最大一間油坊。
「大師兄,五師姊。」他們才進門,就有人將他們請入內室。這些都是鬼谷的記名弟子。
為了水無艷,顧明日這回可是動用鬼谷上下的一切勢力。
彼明日走進內室,就聞到一個不應該在這里出現的味道。「吉丁怎麼在這里?」
曹天嬌尷尬地模著下巴。「他跟蹤我,所以……」她不知道吉丁擅長偷雞模狗,不小心被跟上了,被吉丁發現他們的通盤計劃,她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暫時將吉丁軟禁起來。
「算了,他畢竟是無艷的人,讓他閉嘴就好,別為難他。」
「知道了。」
彼明日走進房里,里頭兩張床,躺著的人是李壽和韓鈺。
李壽看到顧明日,激動得在床上不停掙扎,若非鬼谷弟子事先將他手腳都綁起來,不知道他會干出什麼事。
韓鈺躺在另一張床上,她看著死而復生的義父、看著顧明日、看著曹天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完全胡涂了。
「久違了,李壽。」顧明日走過去,淡淡地笑著,不冷也不熱情,只是平淡,卻更讓人心悸。
李壽看著他空洞的眼,僵硬如木刻的臉,突然動不了了。他吐著大氣,莫名地好怕好怕。
「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殺了我。」
「對,我恨你,你為一己之私誣告我爹,害死我顧家七十八口,我這雙眼也是你親手弄瞎的,我怎能不恨你?」如果不是他命大遇見師父,現在也是死人了。「我只是奇怪,我們姓顧的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自殺,死就死,為什麼還要陷害我?」
韓鈺張大嘴,不敢相信。「義父怎麼可能自殺?」
「他確實自殺了。」卓不凡端著兩碗湯藥走進來。「那夜,有人給牢頭送了一百兩,進來探視李壽……就是你們喊黑子的那個人,他跟李壽說,女巡按跟顧明日在一塊兒了。次日清晨,李壽便以暗藏的短箭自盡。」幸虧他在大牢埋伏了眼線,及時用一具死囚的尸體代替李壽,將人救了出去,但他沒注意到李壽在書案底下做了手腳,才會有接下來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