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艷叫獄卒讓開,便急急忙忙走了進去。韓鈺還站那兒發呆。
「你還不走?」顧明日經過她身邊時,提醒了一句。
韓鈺這才大夢初醒般地沖進大牢。
水無艷已經在牢里巡視起來。按經驗,像李壽這樣大有來頭的犯官都鎖在甲字號房,那里的居住環境相對一般牢房是好很多。
她來到甲字房,里頭已經沒有人。
牢門並未上鎖,她直接推門進去,看到地上一個人形的痕跡,供犯人讀書的書案上有一灘血跡。
她正想檢查,韓鈺突然沖進來,撞得她幾步踉蹌,差點栽倒,幸好跟著進來的顧明日及時扶住她。
「沒事吧?有沒有傷著哪里?」他問。
水無艷搖頭。「還好。」
「義父!」韓鈺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在小小的牢房中團團轉著。「義父呢?義父怎麼不在?義父、義父……」
「韓姑娘,你確定老爺子被關在這里?」水無艷需要線索判斷情況。
但韓鈺太著慌了,根本听不進水無艷的話,只是把牢里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連茶壺、便桶都不放過,好像李壽會藏在里頭。
彼明日听到周遭一片混亂,知道這樣不成,運足功力吼道︰「你如果想知道李壽的情況,就給我停下來!」
「義父……」韓鈺呆呆地煞住腳步。「我義父不見了,他應該在這里的,他說會等我找人來救他,為什麼不見了?」
「韓姑娘……」水無艷才想寬慰她幾句,又是一班官差走過來,把甲字號房圍得嚴實。
「你們是誰?膽敢擅闖大牢?」柳城的新任城主劉得松在兩排差役的護衛下走了過來。
水無艷默默舉高尚方寶劍,劉得松身子一抖,伏身三呼萬歲。
水無艷也不與他客套,等他起來,開門見山地問道︰「劉城主,此房先前關押的可是前丞相李壽李大人?」
「回稟巡按大人,確是李大人,但他今晨遇害了,下官已派人四下搜索可疑嫌犯,只是……還沒捉到人。」劉得松覺得自己倒霉死了,李壽早該處斬,偏偏有人請來聖旨,延了斬期。他以為李壽將要咸魚翻身,就把人像祖宗一樣地供起來,吃最好的酒菜,派最嚴實的護衛,誰知李壽還是莫名地被殺了。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要他背,還惹來女巡按,真嘔啊!
韓鈺終于回過神,看見劉得松,好像溺水的人踫見浮木,緊緊地巴上。「劉叔叔,他們說義父死了,騙人的吧?義父怎麼會死?」
劉得松尷尬地看看顧明日和水無艷。李壽未入獄前,他確實與他們關系匪淺,但柳城里,想巴上這棵大樹好乘涼的又不只他,他敢發誓,李壽案發後,他再沒與他們勾結。
「劉叔叔,你說話啊!你告訴我,義父沒有死,對不對?」韓鈺哭得好可憐。
劉得松心里也不忍,拍拍她的肩。「世佷女,老爺子確實去了,你節哀順變。」
「不,義父答應等我回來的,他不可能死……」韓鈺發狂了,提著劍把牢里的擺設砍成一堆碎屑。「你們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彼明日怕她傷到水無艷,上前一步打落她的劍。「你發什麼瘋?」
「我義父不會死的!」韓鈺抬腳,將那張書案踢翻過去。「你們……」突然,她聲音卡住了。
那被她踢倒的書案倒在地上,案下鮮血淋淋的三個大字——顧明日。
一時間,不只韓鈺呆了,水無艷如遭電擊,劉得松和剩下的官差嘔得想吐血。死者留下了遺言,他們怎麼就沒看到,這下子大家都要倒霉了。
「是你!」韓鈺雙目通紅地瞪著顧明日。「是你殺了我義父!」
「我殺李壽?」顧明日看不見血字,他只覺得可笑。「今晨我根本不在柳城,我怎麼殺他?」
「你騙人說你去追黑衣人,其實你偷入柳城,殺了我義父,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客棧,你這個殺人凶手!我要你償命!」韓鈺本來就對顧明日多番推辭救人不滿,現在又有血字印證,事情還會有假?
她揮掌攻向顧明日,但她的功夫本來就比不上他,沒有武器,差別就更大了。
彼明日終于明白那群黑衣人為什麼要引他出去了,原來是設計了這樣一小陷阱。他不怕韓鈺誤會,他清者自清,但他害怕水無艷錯怪他。
適時,水無艷大喊︰「住手!這字是假的,一個被刺將死之人,倒在地上,用手指在書案下寫字,是不可能寫出這樣的字的。韓姑娘,你不要受歹人蒙蔽!」
彼明日松了一口氣。
韓鈺卻不依不撓。「你們是一伙的,你當然幫他說話,巡按大人。」她只是天真,卻不傻,事情到這地步,她也發現了水無艷的真實身分,原來他們一直在騙她!
水無艷氣急,沖著圍觀的官差吼︰「你們還不快點阻止她?!」
「可巡按大人,這個……死前遺言……可能是假嗎?」劉得松巴不得顧明日是真凶,趕快把犯人捉了,他才能擺月兌麻煩。
「你不會自己寫寫看!」水無艷瞪他一眼。
劉得松居然照做,讓人扶起書案,他隨手沾了些被韓鈺打翻的茶水,寫了一遍顧明日的名字,再翻過來檢查,那字卻是顛倒的。
「怎麼會這樣?」他也緊張了。「世佷女,你先停停,這好像真的有問題!」
「你們都是一伙的!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韓鈺已經被李壽的死弄瘋了,她不想听什麼解釋,她現在只要發泄。
忽地,她右手一翻,掌心出現一只亮銀色的管子。「你們給我義父賠命來!」
彼明日听見機簧聲響,大叫︰「全部趴下!」同時,他撲向水無艷,將她壓在身下。
霎時,一把藍汪汪的毒針像天女散花似的布滿天空,針釘到哪里,那地方就冒出一陣白煙,可見毒性之強。
幸虧顧明日喊得快,大家也躲得及時,倒是沒人受傷。
「如此陰毒的暗器你也敢用?!」顧明日氣憤不已,手掌泛起一陣紅光,勁風便劈向韓鈺。
韓鈺根本不躲,被一掌打飛出去。半空中,她獰笑。「我還有更陰毒的!」一拍腰帶,十來枝短箭射向顧明日。
「明日,小心!」水無艷一看,嚇得魂飛天外。
彼明日極力扭身,避開了大部分襲擊,但是……
一支最刁鑽的短箭眼看著就要射入他胸膛,水無艷突然站起來,擋在他前面,那短箭便直接插入她背心,力道之強,將她直釘入他懷里。
她仰頭噴出一大口鮮血,艷紅腥熱,潑灑了他一身。
「無艷!」
他明明是看不見的,但剎那間,他只覺得天地從一片黑暗變成了遍地血腥。
「無艷……」她的身子好像一個破布女圭女圭,軟軟地癱在他的臂彎里,沒有聲音、沒有喘息,連溫度也急速流失。「不要,無艷,你不可以死,無艷……」
他抱著她,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家破人亡的慘境,所有愛他的、他愛的都——遠離他,漫漫人世,他終究一無所有——
「無艷,你回來,我不報仇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回來,無艷……」顧明日快瘋了。
韓鈺飛出牢房,落地時嘔出一口血。她想殺了顧明日為義父報仇,但胸口又熱又痛,根本提不起勁,義父給她的兩件保命秘器又用光了,現在她根本殺不了他。
「顧、明、日……」她咬牙切齒瞪著他。「我發誓,今生不殺你,我誓不為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踉踉蹌蹌地往外逃去。
劉得松眼見這一連串變故,嚇得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你們還站著干什麼?請大夫,快請大夫啊!」老天保佑女巡按千萬不要死在這里,否則他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