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娘放心,我會再請最好的大夫來幫介安醫治。」看來只有再去拜托那人了,就算不愛欠下人情也沒辦法。
江氏才听不進去這些,梗聲地說︰「都已經請過多少個大夫來了,沒有一個醫得好,算命師父也大膽地斷言介安這不是病,而是被前世的業障所害,只要娶個八字相合的媳婦兒沖喜就會好的。」
「嬸娘,這是迷信。」他駁斥這種無稽之談。
她一邊泣訴,一邊拭著眼角。「我知道我們母子這麼多年來給你們添了不少麻頃,也花了很多銀子,你要是不肯幫就算了,讓我們母子一起死好了,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嚴介謙看著她哭哭啼啼的,身為晚輩的又能如何。「佷兒明白了,等一會兒交代管事去辦。」
「真的嗎?」江氏趕忙拭干淚水,就知道這招有用。「其實我的要求也不多,只要那位姑娘的身家清白,和介安的八字也要能合得來,看對方要多少銀子,只要能夠救介安就好了。」
「我去看看介安。」他擱下茶杯問。
她笑呵呵的點頭。「好、好,你說的話他一定肯听的。」
走出花廳,才要推開隔壁的房門,就听見婢女正在里頭勸堂弟喝藥——
「少爺,把藥喝了身子才會好……」
接著是個聲音虛弱但不減怒火的咆哮。「再怎麼喝都沒用,我都快死了,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煩我?滾出去!」
他深知久病纏身的人多半脾氣不好,他這個堂弟總是三天兩頭的鬧性子,非鬧得人仰馬翻不可。
「少爺……」婢女及時把藥碗挪開,免得打翻了。
「滾!」
呀地一聲,嚴介謙推門而入。「先把那碗藥擱著。」
像是見著了救星,婢女連忙照辦,然後退出房外。
「大哥。」半臥在床的年輕男子見著他,方才吼人的氣勢全都不見了。
嚴介謙面無表情地凝睇著他,語帶責備的口吻。「即便是府里的下人,你也不能用那種態度對待他們,介安,這話我已經說過幾遍了?」
「對不起,大哥。」嚴介安垂下頭,吶吶地說。
他覷著樣貌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只是臉龐和身形都顯得十分瘦弱的堂弟,一旦心情不好,就變得像孩子般任性。「你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先把藥喝了,不要讓嬸娘為你操心。」
「反正喝了也不會好。」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是永遠好不了了。
「誰說的?」嚴介謙拿了張椅子到床邊,端著藥碗坐下,舀了一口湊到他唇邊。「如果連你自個兒都失去信心,那麼誰也救不了你。」
「我也想快點好起來……」嚴介安乖乖地把藥喝完。
「那就拿出信心,等外頭的雪不下了,要不要到外頭走走?」他總希望堂弟願意踏出房間,而不是鎮日關在里頭,不只身子骨強壯不起來,整個人也會跟著郁悶,沒有好處的。
對于堂兄的建議,嚴介安搖了下頭,又捂著心口,氣喘吁吁的躺下來。「要是不小心著了涼,病又犯了,娘鐵定又會嘮叨,哭著抱怨自己也不想活了,真是煩都煩死了。」
「那你就看點書,別老是躺著。」
「我最討厭看書了……」嚴介安哀叫一聲,往被窩里鑽。
「不然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不想做。」嚴介安無精打采的喃道。「反正只是等死,想做什麼有用嗎?干脆讓我死掉算了。」
嚴介謙想發火,想斥責兩句,但嚴介安早一步用被子蓋住了臉,不想听訓。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置于大腿上的手掌握成拳狀,又松開來,最後還是忍下來,起身離開。
小廝見他出來,又打著傘餅來,卻見主子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廊下,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少爺?」
「我真的覺得……好累。」他看著飄落在廊下的雪花,越積越多,就像壓在心頭那股長久以來的疲倦,像是一輩子都無法消除,已經沉重到讓他喘不過氣來。
如果能拋去一切都不管,那該有多好……
不過他也知道不可能……
聞言,小廝怔了一下。「那少爺就再回房躺一會兒。」
「是啊。」嚴介謙漫不經心地應道。
小廝從沒見過主子露出這種蕭瑟寂寞的神情,只能不解地撐著傘苞著。
待他回到房內,覷見喬霙為他綻開了大大的笑臉,就像只開心的小鳥飛奔過來,她的眼、她的心只為了他一個,親匿地挽著他的手臂,頓時那股壓在心頭上的沈郁居然奇跡似的消失了。
「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剛燙了一壺酒,等著你一起來喝呢……看你手這麼冰,快來坐下。」她伸手解下他身上的斗篷,再把暖呼呼的酒杯塞進他手中。
她自始至終就只有他,那麼專一。
「看我做什麼?快喝!」
嚴介謙兩手捧著杯子,含了一口,順著喉嚨而下。
「這酒……滋味真好……」連心都熱了。
她抬高下巴,得意得很。「那是當然,我們喬家釀的酒是天下第一,這種天氣喝點酒是最好不過了。」
「的確。」他贊同這句話。
喬霙反倒瞠大眼。「真難得你會同意我說的話,是不是發燒了?我模模看——」說著,手心便覆在他額頭上探著溫度。「好像沒有……」
「我沒事。」嚴介謙不禁失笑。
「真的沒事?」她有點擔心。
「再來一杯!」他一手托腮,一手將空杯遞給她。
「沒問題,我倒的酒有沒有待別好喝?」喬霙笑眯了眼兒,那笑容反而讓他有了醉意。
「普通好喝。」
「真不坦白!」她啐了一口。
屋里的溫度也在兩人的笑聲和凝視中加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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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趁著大雪暫時停歇,來到喬家酒坊前。
「大哥!」喬霙掀下連著斗篷的軟帽,興沖沖的跑進大廳。「二哥和三哥不在嗎?」
「你沒事別老跑回來,人家會說話的。」喬大雖然開心見到妹妹,但總要替她著想。
「才不會,爹娘說我隨時可以回來看你們,介謙也是這麼說,所以沒關系。」她笑嘻嘻地把話題轉回來。「媒婆不是說要幫大哥說門親事,有結果了嗎?」
「你就為了這件事回來?」他瞪大眼楮。
「當然,我老早就想要個大嫂,何況大哥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娶妻,這個家總要有個女人在才行。」
「以前有你在,好像也沒差。」喬大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因為我是妹妹,自然沒差,但是嫂嫂就不同了,大哥一天不娶,二哥和三哥怎麼能搶先一步,長幼有序嘛。」喬霙也不想見到兄長們打一輩子光棍,希望有女人能照顧他們。
「這個我知道,有好消息會跟你說。」他口氣一頓。「倒是你,嫁進嚴家也三個月了,呃……也該有好消息了吧?」
她先是一怔,接著才會意過來。
「呵呵,還沒有。」
「其實這種事大哥也不便過問太多,你自個兒要放在心上,畢竟親家公和親家母都老了,也只有介謙一個兒子,雖然還有二房生的,男孫也有兩個,但畢竟不是正室……」
「我知道大哥的意思,我都有放在心上,不過這種事兒也要看老天爺的安排。」喬霙用傻笑來蒙混過去。
「你明白就好。」喬大沒再說下去。「要不要留下來用完午膳再回去?順便等你二哥和三哥回來?」
她點頭,可是唇畔的笑已經不再那麼燦爛。
和三位兄長吃過了飯,喬霙坐上馬車,用手臂抱住自己,有些瑟縮的躲在斗篷內,卻不是因為寒冷,其實她只是沒有表現出來,都已經三個月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每次葵水來,就不免失望難過,婆婆笑著問她,她也只能搖頭,即便安慰她沒關系,應該很快就會有了,還是無法抹去那股沉重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