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如此愛書的人說……
「寒姊姊、寒姊姊……」歡介喚了她幾聲,得不到回應,私心里又深深埋怨起谷仲臣,都是他的出現攪亂了他們六年來平靜的生活。
他原先還幻想著再過幾年,等他滿十八歲,就可以娶敖寒為妻,從此「妻唱夫隨」、相伴一生。可如今,什麼計劃都叫那位大少爺給攪亂了。
而且,瞧敖寒對谷仲臣的反應比對他的大得多,大少爺隨便兩句話便可以將她誘騙得暈頭轉向,但她卻對他的付出與努力全視作理所當然。
「真不公平!」歡介不禁喃喃抱怨。
敖寒被他斷斷續續的低語給驚醒了。「歡介,你在說什麼?」
「好不容易啊!寒姊姊,你終於也注意到我了。」他嘟起嘴,語氣中溢滿酸氣。
她舉筷給他挾了一大塊魚肉。「你到底想說什麼?」常常,她搞不清楚人們心里真正的想法,她並不笨,只是不善於揣測,尤其是善變的人心,那是她永難明白的課題。
歡介嘆口氣,也曉得敖寒在人情世故上的遲鈍。「寒姊姊,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好啊!」她全然體會不到他的掙扎,只以待親弟的心對他。
歡介不由備感無奈,但心底的希冀還是無法抹滅。
「你……覺得我怎麼樣?」
「怎麼突然這樣問?」她再遲鈍也能察覺出空氣間隱約不安的分子。
「只是想知道這麼些年下來,你對我的看法如何?」他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以不驚嚇到她為前題。
「你很聰明、也很用功!」她笑著,這徒弟是她的驕傲、也是未來的希望。「再過個幾年,等你累積夠經驗,我這『神醫』的頭餃大概就要讓給你了。」
「只有這樣?」真叫人失望啊!她待他全無半點私心。
她疑惑地停下筷子,怎麼也沒想到這由她養大的孩子會對自己有意?
「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太不對了,錯在他們相遇的方式;錯在他年紀太小……錯錯錯,他一顆初動的少年心全叫滿篇錯誤給戳刺得千瘡百孔了。
「沒有。」歡介強顏歡笑著搖了搖頭。「那……寒姊姊,你對少爺又有什麼感覺?」
「相公!」敖寒明燦的視線突然蒙上了一片烏雲。她對谷仲臣的感覺豈是一張嘴可以說得盡的?
六歲進他家門,童年的記憶是像蜜一般地甜;但成年之後,他待她卻是越來越疏遠,以致他們成親十年,她依舊是雲英一朵。
怕是要這樣過一輩子了!她無奈,卻也無能為力;不為自已感到悲哀,只覺對不起谷家列祖列宗,只因她得不到丈夫的寵愛,無法為谷家傳宗接代。
曾經想過,再過個幾年,他們之間的情況再不改變,得為他找門妾室,總不能叫谷家絕後,但……她難過啊!
雖說女誡上明言︰女子不得善妒。為了丈夫好,多納幾名小妾也是應該的,可一想到他的千恩萬寵將悉數分給眾侍妾們,她的心就揪得發疼。唉!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叫她永遠見不著這些難堪事兒?
歡介不肯罷休地加緊追問︰「少爺……我是說,你喜歡他嗎?」
聞言,她俏臉轟地一燒。「什、什麼?」
「我說,你喜歡他嗎?」深明敖寒為人的守禮與守分,所有的事情都往心里擱,她的溫情只有知心人能體會。歡介知她的心,因此更想逼出她真正的想法。「你在少爺面前總顯得特別遲鈍,是因為你喜歡他?」
「我們……已是夫妻……哪說得上什麼喜不喜歡?」她幾乎說不全一句話,因為將閨中情宣之於口是不合禮的。「歡介,你不能……隨便……說話。」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說出來,是沒人會知曉的。」歡介放下碗筷,沒心情用餐了。
與敖寒總算相處六年,他懂她的含蓄,這反應明擺著她一顆心始終只掛著谷仲臣,除非谷仲臣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否則她這輩子是認定那位少爺相公了。
「歡介……」最近每一個人都怪怪的,谷仲臣是、歡介也是,盡與她打啞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真心不解。
「我吃飽了。」不給她提出問題的機會,他匆匆轉身離了食堂。
「歡介!」沒得到任何回應,敖寒無奈又無措地在椅子上癱軟了身子。〔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何大家都不明說呢?」
良久,直到她臉紅脖子粗地急喘口氣,才發現自己因歡介的問題而屏住氣息好一陣子。
想起歡介問她喜不喜歡谷仲臣?喜不喜歡呢?呵……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她這輩子就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人,不愛他、愛誰呢?
她是死心眼、也古板,縱此一生,只要自個兒的丈夫;因此雖然他不愛她,她也未曾主動求去,除非……
想了想,敖寒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相公知道我們有婚約,他不會亂來的。」
正因他們自幼一起長大、依她對他的了解,谷仲臣性子雖然開放,行事為人卻多有分寸,他只在不傷人的情況下為所欲為,所以她相信這一生自己是他唯一的「妻」了,他縱會再娶,也是「妾」,因此她守候他守候得心安理得、無怨無悔。
第四章
這個世上究竟有沒有絕對?從前敖寒大概會說有,但此刻,她沒有把握了!
瞧著大門前艷麗嬌美的俏佳人,她自稱為谷仲臣的「妻」……他的「妻」;那她呢?她這打六歲就進谷家門的童養媳又算什麼?
「喂,你傻啦?」烏依不滿地瞪著眼前平凡的女人。她打京城一路追蹤谷仲臣南下,听說他回家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百草堂」,以為可以立刻見著心上人,不意卻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堵在門口,弄得她心里的焰火越來越往上狂飆。
「敢問姑娘貴姓芳名,與我家相公——」那已經喊了十年的辭兒,竟在這一時間鈍了!敖寒抿了抿唇,硬將「相公」改成「少爺」。「我家少爺,請問你與少爺是何時成親的?」
「這關你什麼事?」烏依耐性耗盡,用力推倒她,直開進「百草堂」里。「谷仲臣,谷大人,你在哪里?」
敖寒料不到她會有如此無禮的舉動,一時給推得跌坐在地。
「寒姊姊!」書館里的歡介听到喧嚷,快跑出來,一見敖寒被欺負,全身的硬刺都張了開來。「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百草堂』?」
烏依瞧見歡介,一時被他絕美的容顏給斂去了心神。在家鄉,就常听人說漢家兒郎俊俏,果真不假!
在京城,她就見著不少斯文書生,個個儒雅好風貌。當然,其中最棒的要屬谷仲臣了,他不僅容貌端正,氣概更是懾人,難得的是他從不以威服人,總是在談笑間用兵,制敵千里於無形。他能文允武,風趣幽默,尤其最叫她欣賞的是那份責任心。豪門貴胃多的是浮夸不實的公子,然而谷仲臣卻不同,他狂妄,但絕對堅持在不傷人的範圍內。這樣的偉丈夫,毫無疑問是最佳情人的典範。
不過再好的容顏在歡介面前都要失色,他太美了,甚至比她這個苗疆第一美人還漂亮,她不禁要嫉妒,這樣的男人是天生下來折損女人自尊心的嗎?
「啊——」突然一聲驚吼打破四周的岑寂,只見吳修站在前廊處,眼珠子幾乎暴出了眼眶。
「吳修!」烏依回頭瞧見那與谷仲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人兒,整張臉都笑開來了。
但大異於烏依的興奮,吳修卻像瞧見什麼鬼怪似地,臉色發白,急往「翠松樓」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