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倒了八輩子的楣才同他熟?」
「唷,當了官,就忘了以往在臥龍坡上的寒酸日子了?」
「誰忘了?」韋不群目皆欲裂地瞪著他。「不想同你牽扯上關系罷了!」
「哼,你以為我就想要嗎?」慕容攸冷哼一聲。「可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我到京城攀件親事,居然也能遇上你,真是晦氣。」
「誰晦氣?我才晦氣,居然遇著你這個壞胚子!」
「我警告你,不準在我娘子面前壞我聲譽,我還不想提你韋家山賊頭子的舊身分,你也別惹我。」
「你現在不就已經說出口了?」韋不群咬牙再咬牙,直覺得牙關發酸。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慕容攸這臭小子,老是拐彎抹角地冷嘲熱諷。
「是嗎?」慕容攸笑得陰毒,整張俊臉貼切地融入這份吊詭的氛圍之中,好似他真是天生的壞胚子。「那算是我一時口快,沒有惡意,你千萬別擱在心上。臥龍坡上的好漢,向來不在意這麼一點小事的。」
韋不群咬牙忍住這口氣,腦海里卻不斷地思忖著他曾做過哪些惡事,非要將他的惡形惡狀告知觀之不可,要不然她肯定會教他給騙了!
他要忍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絕對不能在這當頭沉不住氣!
只是,這家伙到底干過了什麼惡事,為何他一件都記不得了?
「韋爺,你沒事吧?」一旁的晁觀之笑問著。
「嗄?」韋不群回頭凝視著她,見她自懷里抽出一條手絹替他拭去額上的汗。
啊,他的心……又來了……他緊摀著胸口。
那吊詭的聲音,怎麼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他?
「你怎麼了?」見他驀地瞇起眼,晁觀之不禁也跟著戒備。
「妳有沒有听到那聲音?」韋不群沉著聲問,桃花眼瞇得極緊,一臉戒備,隱約有著淡淡的戾氣。
「沒。」她眨了眨眼,豎耳仔細听,只听得見風吹打在林子里的聲音,還有他極為沉穩的呼吸聲。
「依我看,是你作賊心虛的聲音吧!」慕容攸在一旁挑釁地說。
韋不群驀地回眼瞪著他,有抹被看穿的心虛。「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著你,你非得要處處針對我不可?」他哪里會心虛?
「我倒想問你,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你非要打擾我和我娘子的共處時光?」
「她還沒出閣!」
不要老是開口閉口就是娘子、娘子,八字都還沒一撇,真不知道他是打哪里來的勇氣,居然喊得這般順口,好似兩人早已認定了對方。
呸,他配不上觀之!
「就快了。」慕容攸慵懶地說,壓根兒不將韋不群亟欲噴火的雙眼看在眼里。
「她才不會嫁給你這個敗家子!誰不知道當年慕容家領了賞金便到淮南定居,過著奢華放縱的生活,家里幾個不事生產的兒子早晚把家產給敗光!」很好,總算是教他想到了一條罪狀。
嘿嘿,明理如觀之,她肯定會因此而打消成親的念頭。
「哼,那又怎樣?咱們可不像你韋家仗著當年一點功勞,便死皮賴臉地待在大內討官求賞……」
「你搞清楚,是那混蛋老頭不放人,不是咱們不走!」誰想要當官啊?他們本打算封地賞銀,拿了就走,怎知卻抽不了身?
「天曉得呢?」慕容攸笑得很壞心。
「你!」氣死他了,這尖牙利嘴的臭小子!
「韋爺,別惱、別惱,怎麼會為了這等事便吵了起來?」一旁的晁觀之不禁有些好笑的勸阻著,直覺得兩人像是娃兒般逗嘴。「我瞧你們兩個的感情真是好,可以這樣針鋒相對。」
「誰同他感情好?」韋不群此時壓根兒沒了平常的瀟灑,勾人的桃花眼泛著淡淡紅霧。「觀之,妳千萬別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其實他骨子里是壞蛋、是個城府深沉又喜擅權弄謀的混蛋,妳該要撤了這婚事才對。」
「可婚事是由我二哥做主的,我……」晁觀之挑起眉,無謂地勾起笑意,而眸中透露著些許的不願,
這事……她是完全做不得主啊!
「妳真要嫁給他?」韋不群一愣,彷若五雷轟頂,轟得他說不出半句話。
「這事兒……」
「等等。」慕容攸霸氣地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直看向他。「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憑什麼多嘴?」
「就憑我是……」
「她的義兄?」慕容攸挑高眉,見韋不群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嘴角微揚地說︰「那又怎麼著?她二哥都已經允了這門親事,哪里輪得到你這義兄多嘴?」
「我……」
「再者,我听你的語氣,壓根兒不似兄長對妹子的關心,反倒是有點像心上人被搶,失意落魄地想要為自己爭一口氣的男人。」哼!這門親事他原本是不怎麼同意的,如今看在韋不群的份上,他會特地為了氣他而允諾。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胸中心跳急竄如擂鼓,令韋不群不由得捧心往後退了幾步。
說什麼心上人?哪有這回事?他對觀之那種吊詭的情愫,原本就該隨著觀之恢復女兒身時消失了,可旁人怎麼還說他韋不群將她視為心上人;觀之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兄弟啊……不,是兄妹!
「你不是個性子熱絡之人,如今為何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此地牽腸掛肚?我又听說,你只要一得閑,便會窩在醉吟樓數日,同她徹夜呷酒;倘若不是因為情愛,你說,還會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觀之救過我!」韋不群有些混亂地低咆。「觀之不是個不相干的人,她是……」什麼情愛?他對她才不是……
「是什麼?」慕容攸笑得很惡意。「只是救命恩人罷了。」
「不,才不只是救命恩人罷了!」他彷若身處在一片迷霧之中,尋不到出口,耳邊全是慕容攸挑釁的說辭,惹得他又惱又怒,卻好似在他的引導之下,快要模清心底那片模糊的影子。
「哦?那會是什麼?」
「是……」韋不群一愣。
是什麼?他傻了、亂了,不解觀之在他心里的定位究竟是什麼。知道她是女兒身之後,總覺得松了口氣,可為何那種吊詭的情愫好似沒有消失?非但沒有消失,似乎燒得更猖獗了︰活像身體著了火,飛火往上竄升,又好像有個東西,眼看著就快要竄出胸口!
眼角余光瞥見觀之眉頭微蹙,一臉心傷的神態,彷若她所有的心傷全都加倍地加在他身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快走、快走,再不走,他可是會在觀之面前露出窘態了!
打定主意,韋不群飛身一躍,速度之快,不過是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一片翠綠的竹林里。
見狀,慕容攸不由得瞇起眼。不會吧,還真教他給猜中了?
他玩味地挑起濃眉,只見一旁的晁觀之失神地往前走了幾步,雙眼不自覺地追逐著那抹已飄遠的身影,他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眸微微斂下,彷若正思忖著什麼。
不會的、不會的……
臂之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兄弟,這念頭在得知她身為女兒身之後也未曾改變過,他更從未想過她會是他的心上人;可在未得知她是女兒身之前,他確實對她起了遐思……
原以為這邐思不過是一場夢所引起,只是夢的延續,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他胡思亂想罷了。如今,他還能告訴自己是胡思亂想的嗎?
還是……他對她,真有什麼非分之想不成?
不會吧!韋不群光是想象便覺得駭然,不敢相信自己對她的情誼,竟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