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里,她失落極了,也難以入眠。
想要瞧瞧他,想要確定他是否安好,想要……
「觀之……該死,這什麼玩意兒!」
韋不群哀怨的嗓音伴著狗吠聲,和他的暗咒聲傳來。
晁觀之連忙跳下床榻,隨意搭了件長衫,一開門果真見著他坐在地上,正與二哥送給她的那一條狗纏斗。
「韋爺,你在做什麼?」她見狀不禁笑了起來。
「觀之,妳還不來救我?」韋不群扁了扁嘴,一臉哀怨。
「小黃,過來。」
就見她拍了拍手,緊咬著他的腿不放的蠢黃狗,立即搖著尾巴朝她狂奔而去,而且還相當無恥地撲上她,下流地舌忝著她……
可惡,他應該一掌劈死這畜生!
「妳什麼時候開始養狗的?」韋不群沉住氣,坐在地上悶悶地說,好似沒有打算要起身;偷覷她一眼,發覺她依舊是一身男衫,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可惜。
晁觀之走到他的身旁蹲下。「就今天開始,是我二哥給我防身用的。」
他沒好氣地瞪著她,「一只狗能防什麼?」他冷啐一口,驚覺好似罵著自己,不禁更悶。
「你沒事吧?」她輕觸著他被咬傷的腳。
「沒事……」他緩緩地凝視著她,在朦朧月光下,有幾綹發絲自她肩上滑落,垂在胸前,增添了幾分屬于女子的嫵媚……看來,先前不是他起心動念,而是他看出了端倪,他卻笨得沒去正視。
「怎麼了?」晁觀之淡笑開口,迎向他勾人的桃花眼。
韋不群怨氣十足地說︰「妳從沒告訴我,妳是個姑娘家……」總覺得自個兒似乎被騙了。
「哦?難不成你這時候特地來,只是想要再應證我究竟是男是女?」還以為他不避嫌的前來是找她敘舊,原來只是想要找她問個清楚。也對,他那時昏了,腦袋大概也不怎麼清醒。
可是,他願意來,她已經很開心了。
「不是,我只是氣妳為何從沒對我說過。」害他擔心了好久,以為自己真的是心懷不軌;也害他在不知不覺中壞了她的清白,盡避同床而眠這種事只有他們倆知。
「我曾經在你面前放下長發,是你沒認出我是男是女。」明明是他沒瞧個仔細,反倒要怪她了?
「那是因為我篤定妳是一定是男的!」韋不群悶吼著,眼角瞥見跟在她腳邊的黃狗正對自己虎視眈眈,他也報以陰狠的目光。
「為何?」
「因為……」瞅著她含帶嫵媚的眸子,韋不群不禁撇了撇嘴,「那是因為三年前,妳不是以口喂我喝水,救了我一命……」
那水又香又甜,他記憶猶新,如今卻彷若成了夢魘,緊抓著他不放。
知道她為女兒身,他為了自己的異樣情愫大松口氣,然而卻有另一種悶痛襲上心頭,根本防不勝防。
「就因為這樣?」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般姑娘家是不會這麼做的。」他咬牙地說,惱她少根筋。
倘若她遇上的是別人,而不是他這正人君子,她豈不是要教人吃干抹淨,卻還渾然不覺?
「你知曉我家中只有兄長,我是由兄長教養長大的,不免沾上些許江湖氣息,有些月兌出禮教,壓根兒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畢竟……我只是想要救你罷了。」晁觀之緩緩地站起身,素雅清秀的臉上仍是一貫的柔笑。
「妳早晚會因為如此率性而出事。」韋不群悶聲地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麼?」
「沒,我只是不懂妳既是女兒身,為何打一開始不明示,甚至來到京城也不說清楚,惹得城里百姓議論紛紛,害得我……」不知道打飛多少人,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全都是為了她。
如今,他倒成了笑柄。
「那是因為身為男子游走江湖最為方便了,不是嗎?」晁觀之笑說著。「再說,你一口咬定我是你的好兄弟,你要我怎麼跟你說其實我是個姑娘家呢?」
「這……」那是因為他那時傷得極重,沒法仔細瞧,再加上她的行徑根本不太像是個姑娘家,他就一個勁兒地認為她是個文弱縴瘦的書生商賈。他是被騙的冤大頭。「既然打一開始不說,那就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說嘛……」最好永遠都不要說,才不會教他陷入另一個泥淖里,
甚至……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依舊急促,很難控制。
「我是沒想要說,可是二哥卻執意這麼做……」晁觀之頓了頓,望向遠方的萬家燈火,「一旦公布了我的女兒身,便表示我不會再久留京城了。」
這就是二哥打的主意,用這迂回的法子逼她;然而二哥卻沒想到,盡避著回女裝,她依舊可以待在這里。
畢竟,她著男裝可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只是貪圖男裝好行動罷了。
只是嫁雞隨雞,這京城她也待不久了。
「為何?」
「因為我要出閣了。」
「嫁給誰?」聞言,韋不群緊捧著心口。該死,他的心又失序了。
「你今天不是瞧見人了?」
「啊……」他想起來,那個面善之人,好似是……「觀之,那人是不是復姓慕容?單名一個攸字?」
「你怎麼知道他?」
「果真是他……」韋不群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地說︰「那家伙是個天生壞胚子,喜好欺人,為人任性自私又不厚道,做事全憑自個兒喜好,絲毫沒有半點仁義道德,完全不顧禮教,簡直是個喪心病狂的家伙。」
聞言,晁觀之眨了眨眼。「听你這般形容,好像你和他挺熟的。」
「誰倒了楣才和他熟。」他沒好氣地罵出聲︰「以往在臥龍坡上的朋友……我說過的,未當官之前,我也算是草莽出身……反正就是山賊啦;招安之後,封了爵位、賜了宅院,不小心論功行賞,當了個二品小闢……怎麼又說到這里了?反正我是要告訴妳,慕容攸那家伙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配不上妳。」
「哦?」
「我是說真的。」盡避他有一點點的加油添醋,但請相信他,他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她好。
晁觀之笑而不語,朝他伸出手來。
「嗄?」韋不群看著她光潔的十指,再次暗咒自己的愚蠢,竟沒識破她的女兒身,明明她渾身是破綻。
「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請韋爺喝一杯?」
「別叫我韋爺,也別叫我大哥,畢竟妳已經有很多兄長了,叫我不群便成了;我可不會因為妳變成了姑娘,便要妳改變稱謂……」他握上她軟軟的手,由著她使勁將他拉起。「就算妳是姑娘家,妳依舊是我的八拜之交,是我的妹子……」
嗚嗚,覺得好不甘心,他平生頭一遭會如此推心置月復、放進心坎里的好兄弟,竟是個姑娘家。
從好兄弟變成妹子……韋不群直覺得心在哀泣著。
不得叫他大哥,他卻喚她妹子?晁觀之不禁眼底一黯,「咱們不醉不歸,如何?」不點破他的語病,她拉著他走到一旁的桌椅,從桌子的內層取出一壇酒。
「這不成,妳已經不是兄弟了,我不能與妳不醉不歸……」以往不知道,可以推說不知者無罪,但如今已真相大白,倘若再來上一遭,會壞她清白的;其實,現下與她把酒賞月,也是于禮不合,可他……還舍不得走。
「那咱們……小酌幾杯吧。」淡柔的語氣帶著微乎其微的嘆息。
眼前明月依舊,亭台依舊、萬家燈火依舊,但是她和他……卻好似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晌午時分--
韋不群走在街上,邊走邊搖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