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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六鬼少 第9頁

作者︰丹菁

「哼!」他冷哼一聲。

「六少?」好難猜呀!他猜了好幾年,但沒一次猜得著的。

君殘六呷了一口微涼的茶水,「她的版畫在鋪子里頭真的相當叫好?」

「嗯。」夜蒲一愣,隨即回神。

好險、好險,倘若不是跟在六少身旁多年,他根本跟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那她……人呢?」他淡問。

頭一眼便覺得她的刀功極好,但是他沒猜著會在市面上造成這麼一股熱潮。現下可說是版畫的全盛時期,再加上一些富貴人家為了禮佛,都會印些佛書,順便加些佛像插圖,好顯示自己的地位。

而她雕的佛像,不怒而威、不惡而嚴,帶著女子的柔軟卻又有著男子的剛毅,確實是詮釋得相當完美,有人會撒下大筆銀兩,他是不會大意外。

然而,他心里卻矛盾得緊。

這是怎麼著?自他初識她至今,她老是給他這種感覺?

一種矛盾,一種教他深陷在五里霧中,仿若霧里看花,教他理不清頭緒的莫名無力感……教他煩躁透了,甚至讓他即使在妓館里,也瞧不進花娘的媚態,害他轉而找向孌童,結果又落得敗興而歸……

混賬,這到底是怎麼著?

因為她,教他發覺人生無趣?

「六少,磬兒在僕房旁的畫室里。」察覺他的不對勁,夜蒲收斂起長舌的習慣。

君殘六冷冷地睞他一眼。磬兒?好刺耳哪!

「六少要過去找她嗎?」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

「要不,我問她在何處作啥?」他勾唇冷笑。

話落,他起身便走。

夜蒲怔愣地睞著他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顫,不禁自問——他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可他到底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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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了得的,是不?

說真的,當初他可沒想到她居然是恁地能屈能伸,為了存活,可以屈服在他之下,委身在他府里為奴為婢,然而,對于他的命令,她偏偏又可以不著痕跡地抗拒。

一身傲骨,又識時務……

哼,不過是個無用的千金罷了,卻是恁地有本事。

不但抗拒他,甚至還有一手好功夫,更可惡的是,她那雙眼瞧著他時,總是毫不掩飾嫌惡!

可惡,他當初贖她作啥?

贖她,不過是一時的惻隱之心作祟,然她倒也沒教他失望,確實是相當了不起,居然可以放段,又會制版畫,又會畫佛像……了得、了得,確實是相當了得,是不?

他該是要滿意自己贖她,因為看來是再正確不過了,然而,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走在通往僕房的小徑上,君殘六臉色陰鶩,走到畫室外,見到一群人聚集在畫室外頭,怒氣便一古腦兒的爆發。

「你們圍在這兒作啥?都不用干活了?」他怒吼一聲。

混賬東西,一大群人圍在畫室外頭作啥?在偷看什麼?

畫室里頭就只有個她,圍在外頭,豈不是在偷窺她?他何時準許他們如此不知羞恥了?

「六少……」

一干人聞言,莫不心驚膽戰,拔腿便跑。

君殘六冷眼睇著一干落荒而逃的下人,沒好氣地一腳踹開畫室的門。

「六少?」畫室里的常磬微愕地看著他。

這個時候他怎會跑到畫室來了?

她不解地瞅他一眼,隨即又斂下眼埋首在即將完工的版畫上頭。

君殘六緩步走到案前,睇著她正拿著扁平的雕刀,仔細地刻下每條細致的線條,再將雕刀擱到一頭。

「在忙?」他淡道。

忙得連外頭圍了一群人,她都不知道?

「嗯。」她沒好氣地道。

她正忙著,他應該瞧得一清二楚,既是知道,又何必在這當頭擾她?

「怎麼,刻起版畫之後,就再也不需要管事了?」他隱晦的黑眸直瞪著她始終沒停過的手。

她現在是當他不存在嗎?

為什麼她老是能夠輕易教他感到煩躁?為什麼她老是能夠這般光明正大地無視他的存在?

他就在她的面前,不是嗎?

千萬別說她瞧不見他……

「六少,你到底想說什麼?」既然完不了工,常磬索性停下手上的動作。跟在他身邊三年多,他在想什麼,她大抵上都明白,只是她現下正忙,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听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想說什麼,你何時認真听過了?」他冷曬道。

「倘若我沒認真听過,又怎麼會知道六少跟我吩咐了些什麼?」她拿起雕刀,輕敲著就快完成的雕版。「是六少說這版畫能賣錢,我才用心雕刻,希冀可以賣些好價錢,這也錯了嗎?」

她應該沒听錯的,是不?

要不,她豈有膽子在他面前造次?

「那你可還記得你是府里的管事?」斂下眼,睇著她手上的傷痕,他的濃眉不自覺地擰起。

嘖,是能賣錢,然需要把所有的時間都給擺在這上頭嗎?

「府里的事我都差人去打理了。」她雙手環胸睞著他。「我將我分內的事都做完了,才做自己的事。」

她是那種人嗎?她在他眼中,是那種會恃寵而驕、忘了本分的人嗎?

再者,她根本就沒有受寵,打她進府至今,她一直受盡他的欺負,他交代的每一件事,她有哪一樁搞砸來著?

「是嗎?」他冷哼一聲。

她倒是聰穎得很,不管做什麼事都挺得心應手的,似乎沒有教他煩心過……哼,一個千金小姐能有此作為,確實是相當了得,倒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那又如何?

他是主子,是他贖了她的身、是他買下她,他自然有權差使她,而她自然得要做好他吩咐的每一件事。

「況且……」她沒好氣地睞他一眼,頓了下又道︰「我今兒個會急著在這兒雕版,也是因為夜蒲同我說有許多客人急著想買我的版畫,所以我才想……」

有人搶著要買她的版畫耶!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她居然可以靠一己之力謀生,不再只是個卑微的奴婢了。

「想埋頭苦干,想多賣幾幅版畫,你欠我的便能少些?」他替她接了話。

這麼急著要逃離這里?好個忘恩負義的千金小姐,她八成忘了自己能動手拿雕刀是他給她的?

倘若不是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豈能玩起這等風雅的玩意兒?

她能有一手好功夫,確實是需要感激他,再者,她的雕版風格和無覺大師極為相似,不知是墊忌臨摹,還是瞧慣了他送給她的那幅版畫,讓她不知不覺受到極大的影響?

哼,不管怎麼說,她都得要感激他。

「我從沒想過……」

「橫豎你要這麼著,也不是件壞事。」他壓根兒沒打算听她解釋,因為不論她說什麼,听在他耳里都是推托之詞。

她不禁氣結。他又知曉她要說什麼了?

她沒欠他,她可不曾認為自己欠了他什麼。這些年,她盡心盡力地按他的吩咐行事,難道這樣還不夠?

再說,若她雕版真不是件壞事的話,他又何必前來興師問罪?

專說些無關緊要的事,真不曉得他特地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你就盡避刻吧,多刻些,好讓鋪子可以因你而蓬蓽生輝。」他冷笑了聲。

常磬緊抿著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瞪向他。「我可不敢居功。」他的話乍听之下仿若是在贊美她,但一經仔細聆听,再加上她對他的了解,不難發現他根本是拐著彎在嘲諷她。

嘲諷她,似乎是他每日引以為樂的大事。

「甭在我面前謙虛,倘若是有本事的下人,我也沒道理埋沒人才,自然得要盡點心力,你說是不?」他斂眼瞅著她。

是了,這也是個好法子,只要別讓她天天窩在府里頭,將她遣到外頭去,別讓他老是一天到頭撞見她,說不準可以讓他心中安穩些,省得天天煩躁得什麼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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