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羽翩雖是剪綹出身,但一些婦德我可是懂的,而且夫死從子這道理我也明白,遂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你休想甩開我,我下輩子還要托付給你呢!你逃不了的,別以為天天在我耳邊說些蠢話,吵得我受不了,便可以逼我走。」
必戒覺甩開她縴細的手,微惱地道︰「我十五了,別拿我當娃兒看!虧你還敢說什麼夫死從子,天底下有哪個娘親會利用自個兒的孩兒去拐騙?先是以廚娘身分混進富賈華府,再以美色迷惑大老爺,待對方色心大發,又搬出夫死從子的道理,硬是要我出面干涉,硬是要我當壞人……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夫死從子?到底懂不懂這個『從』字何意?」
「我告訴你,你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像我這般好的後娘了,你沒感恩便罷,反倒是怪起我來著。」
必羽翩想要再掐他一把,孰知他這一回逃得可快了,讓她撲了個空,只能悻悻然地瞪著他。
「我豈會不知從字何意?不就是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要我護從你、服從你?我沒做到嗎?當你對我使個眼色時,我沒有當機立斷嗎?我哪一次沒有護從你,哪一次沒有服從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小子!」
她現下可是如花似玉的年紀,雖說出身低微,以往在街上行乞時不免也干過一些勾當,但殺人放火的事,她可是一樁也沒做過,勉強還算是清白身世,倘若她是想嫁入豪府為妾,還怕找不到門路?心里不就是放不下他和年紀尚幼的蘭芷?
雖說她沒同關老爺子圓房,可她早已經認定自個兒為關家人,要她如何放下關家這最後兩個子嗣不管?她為人雖不正派,但一些道義倒還是懂的。
「那全都是你要脅我的!況且我也沒要你帶著我們從江寧逃到北京城!」正值掌燈時分,城門外沒什麼人,關戒覺倒也吼得挺暢快的。
這女人滿嘴歪理,虧她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他是傻了才會感謝她。
「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我犯得著這麼做嗎?」關羽翩雙手叉在縴腰上,也不客氣地回吼。
他們壓根兒不像是一對母子,倘若說是姐弟,倒還貼切一些。
「倘若你爹沒死,我現下可是在關府里當貴夫人,而你這個臭小子還在當你不知死活的富家大少!」
哎呀,她會不會是對他太好,把他給寵壞了?
『你承認了吧?我就知道你當初是為了貪圖我關府的榮華富貴,遂硬要纏上我爹,還說什麼小女子無以回報,願以身相許……你根本是當膩了剪綹,才會找上我爹,而我爹被你粗俗的美色所迷惑,才會迎你這掃帚星人門,一踏進新房便克死我爹!」他吼得一張俊俏的臉龐都漲紅了。
他不是真的這麼想,可他就是受不了她老是拿他當娃兒看待,逼得他一怒便口無遮攔地亂吼。
他長大了,都比她高了,已經可以保護她,況且身上的銀兩也夠他們三人過生活,甚至是做點小生意,她犯不著老是要故技重施,用她的美色去騙財竊物。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都跟你說你爹是壽終正寢的,你卻老是說我是掃帚星,你是活膩了不成?」
必羽翩縴縴玉指都已經指到他的鼻間,只差一點點的距離就可以掐到他粉女敕的臉龐。
「怎麼?我說錯了嗎?」明知自個兒說得有失公允,他還是不低頭。
她待他的好,他自然知道,可是知道歸知道,要他說出口,他還是做不到。
必羽翩眯起瀲灩的水眸,氣得牙癢癢的。
「倘若我真是會克死他人的掃帚星,真不知道我怎麼沒先克死你?」省得留著他把自個兒氣得半死。
她不敢說她這個當娘的當得夠稱職,可至少這一路上她沒讓他吃到半點苦頭,只不過是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幫她一把罷了,用得著說得她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嗎?難不成她攢來的銀兩,他關大少爺都沒花用到?
「羽翩,你居然敢咒我?」關戒覺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這渾小子居然敢直呼我的閨名?」干嘛,擺臉色恫嚇她嗎?「就算要喚我的名字,也得給我加上一個關字,我姓關,我是你娘親!」
臭小子,老是說她不守婦道,看來他的聖賢書也讀得不怎麼樣嘛。
「你才不是我娘,你也不姓關!」關戒覺笑得分外邪惡,「想冠我關姓,還得看我點不點頭。」
「我嫁的是你爹又不是你,要你點頭做什麼?」見他一失防備,她的縴指立刻不客氣地掐上他的耳朵,狠狠地擰上一圈,「我再說一次,我是你爹備轎抬進關府的,我就是你的娘親,我當然姓關,別再讓我說第二次,要不我就把你的耳朵擰下,順便把你的嘴巴撕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這般放肆。」
真是夠了,每每離開一戶人家,這戲碼就得重新上演一遍,真是教她身心俱疲,卻又不知道該拿這渾小子如何是好。
哼!她嫁人了關家,倘若不姓關,又該姓什麼?
她小時候自有印象起,就是在街尾向人乞討的,她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連名字都是那乞丐頭兒替她取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姓,他連這都要剝奪嗎?
倘若連姓都沒有,日後她的墳頭上,豈不是要刻上「無名氏」這三個字?
這怎麼成,她的碑石上頭非要刻上關氏二字不可,這渾小子要是沒這麼做的話,她做鬼也會回來找他算帳。
「你放開我!」可惡,他都長這麼大了,她還要拿以往那招來制他?「我爹還不敢這樣待我哩。」
雖說已至掌燈時分,在城門外走動的人並不多,可也是有人在瞧著的,她這樣擰著他,難道不怕別人笑話嗎?
她分明是一個粗俗又卑劣的女子,根本上不了台面,當初爹是被她的美色迷惑,才會迎她為妻,要不娘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爹也打定主意不再娶妻納妾,怎麼會突地想迎娶她?
她不過是個空有一張臉,只會用美色惑人的失德蕩婦,要不她為何不讓他去工作攢銀兩,非得要用這下三濫的伎倆取財?
老是說她是他的娘親,娘親又怎會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
「就是因為你爹不敢,才會把你寵上天,我要替你爹好好地教訓你,省得你這劣性子有一天會把你自個兒給害死!」她掐住他耳朵的縴指絲毫沒有放松的跡象,甚至還愈擰愈重。
真是的,這小子以往與她的交情還挺好的,也是因為如此,關老爺子才願意破例迎她為妻的,怎麼家變之後這小子便愈來愈古怪,老是讓她模不著頭緒。
「你又不是我娘……」痛啊,別再掐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弱女子,他早就動手推開她了。
「還!」她不禁又加重了力道。
「啊!可惡,要不是看在她的身子縴弱,他可真要動手了。「你才不是……啊——」痛死他了,不要再逼他了,他可是真會發火的。
「再說啊!」哼哼,她就不信他能撐多久。
「我說你無德失貞,你不配當我娘,我以後再也不要干那些勾當了……」他的嘴快要裂開了,這女人未免也太狠了?
必羽翩一手掐住他的耳朵,一手扯著他的嘴,其力道之大讓他的耳朵和嘴唇都泛紅了,甚至還有些紅腫;她的心狠手辣,由此可見一斑。
「有本事再說一次看看。」她就不信他還不認輸,反正每次爭論到這當頭,他都是非低頭不可的。「我正洗耳恭听呢。」
說啊,她就不信他能怎麼說,這一張吐不出好話的嘴,撕爛了她也不會心疼,而這一只听不進她勸告的耳朵,干脆廢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