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亮了,可天色有點迷蒙,讓人搞不清楚現下究竟是什麼時分。
他走出偏廳,睇著曬在偏廳外頭的若干野草,不由得發起愣來。
這東西能吃嗎?
哎呀,說到吃,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進食了。昨兒個茶肆的小二哥搬出那袋干糧時,他口水都快要滴落在桌面上,只能趕緊喝茶水充饑,孰知他也不過才嘗上一小杯而已……
不管了,還是得先找著這戶人家的人,得要先同人道個謝。
白時陰見茅舍前沒人,便繞到另一頭去,睇著環山的景致,還有一旁涓涓的溪流,心情不由得大好;雖說有些冷,但還沒到讓他發凍的狀態,而這里倒不啻為一個好地方,說不準鬼面神醫真的就在這里。
繞向後院去,果真見到一位姑娘背對著他,在用木樁隨意搭起的隔間里不知道正忙些什麼,他連忙向前一步。
「姑娘。」白時陰輕輕地喊了一聲。
他堆滿一臉的笑、微彎著身子,等待她回頭;可等了半晌卻不見她歇手回身,他只好硬著頭皮再喚一聲。
「姑娘?」
結果一樣,她還是沒轉頭。他看不出她到底在忙些什麼,感覺上像是在烹煮東西,可這氣味聞來……倒像是藥味。
藥味?他環視著這極為偏僻的村落,不解此處為何會有個姑娘在熬藥。
難不成她是……
「姑娘,敢問姑娘是鬼面神醫嗎?」
江湖上傳說有一位來自西城的神醫,仿若華佗再世,有著妙手回春的好本領,即使閻王三更要人,也得問他放不放;而這位神醫,據說長得十分可怕,遂人稱鬼面神醫,可卻無人知曉他究竟是男是女,說不定眼前這位姑娘真的是鬼面神醫……對了,他夢中的那位姑娘長得也挺嚇人的。
女子正忙著的手方歇,微微回身,一雙晶亮的眸子照照發亮地睞著他。
「怎麼,今兒個不怕見著我的臉了嗎?」
微啞而帶著寒意的聲音在靜寂的山野間乍進,令白時陰嚇得目瞪口呆。
怎麼?那不是夢嗎?眼前一黑,他再次窩囊地倒了。
夏侯淚冷眼盯著他,打定主意不再管他,打算任他在地上躺到自然清醒;畢竟她可是正忙著哩,沒有多余的力道再搬他一趟。
況且,這般失禮的人,她也不需要待他太好。
第二章
表啊……
嗚嗚,有鬼啊!他白時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玩意兒。以往他總以為是孿生大哥誆他,可現在照他眼前所見,肯定是真有這事兒。嗚嗚,他好怕哦,可為什麼他總覺得好冷?
縮了縮身子,連帶的也把他給縮出了夢境。
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天一樣的迷蒙,但臉上怎麼好像有點濕濕的?
他不至于窩囊得被夢境給嚇哭了吧?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可能這麼不濟呢?他翻起身,抹去臉上濕冷的水,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淚,而是在下雨。
天啊,是誰這麼狠心讓他睡在泥地里,都下雨了還不喚醒他?簡直是泯天人性嘛,居然這麼狠心地放他淋得一身濕……對了,他是見著了一個長相極為可怖的姑娘才昏厥過去的。
他驀地想起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有這麼一個姑娘。
他下意識地往眼前那間簡單搭起的偏房看去,卻不見那姑娘的蹤影。
難道那位姑娘真是江湖上名聞遐爾的鬼面神醫?他微蹙起眉思忖著,這位姑娘的長相倒是和江湖上的傳言頗為吻合。
「你不冷呀?」微啞的嗓音再次傳來。
為免自己再次窩囊地昏厥,白時陰聰明地不抬頭,不看向為他打起油傘遮雨的姑娘。
「敢問姑娘是鬼面神醫嗎?」他的眼直視著泥濘的地面。
嗚嗚,他就是窩囊,就是怕啊!他還記得她的臉像是被火燒過一般,不但凹凸不平、還有像是刀傷似的刀疤;而且她的眸子也淡得像是會發亮似的,總讓他想起大哥同他說過的鄉野軼聞。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夏侯淚低啞地道。「不過,我隨便弄了些東西,你如果餓了,就進來吧!」
活落,她轉身就走,連帶著可以為他蔽雨的油傘也帶走了。
怎麼這樣?
白時陰扁起嘴睇著她縴細的身影離他愈來愈遠,感覺打在身上的雨滴愈來愈大,覺得愈來愈冷……怕什麼?不管她的長相如何,她總是個人吧,她終究是個人吧,他犯得著這麼窩囊地坐在這兒不動嗎?
況且,她極有可能是可以醫治少爺的鬼面神醫,他怎能再呆坐下去?
不可怕、不可怕,皮相再怎麼丑陋都不可怕,藏在皮相底下的人心才是最為可怕的,他不可以膚淺地看待她。
就算她真是惡鬼,就算她真是妖怪,但只要她能醫治好少爺,要他把命給她都無妨;這麼一來,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她待人倒還挺好的,還招呼他呢!想必昨兒個八成是她抱自己回來的,這麼善良的一個姑娘家,倘若真是惡鬼妖怪,他也只能認了……
本嚕咕哈!肚子真的餓了,不想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他伸展著有些酸痛的身子欲站起身,孰知才一站起,腿又酸軟無力地跪下,沾了一膝蓋的泥濘。
哎呀,這是怎麼著?
他肚子好餓,可是全身上下卻沒有半點氣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帶著求救的目光往回睇,希冀那位姑娘可以仁慈的回身拉他一把,但他等了半晌卻等不到她縴細的身影。她會不會以為他不吃。待會兒把一桌子的菜飯都給倒掉了?
不要啊,他要吃啊,他只是腿軟得站不起來罷了。
「姑娘——」拉他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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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挺命苦的。
雖說有一桌的菜肴,但這菜……到底算不算是菜啊?
白時陰偷偷地瞧了她一眼,隨即迅速地垂下眼,不敢看太久;怕停留太久,會連心髒都會忘了跳、怎麼會有女子的臉可以這般嚇人來著?她可是個姑娘家耶,也難怪她要隱居山林了。
不過,長得這般相貌倒也不是她的錯,而且她的心地這麼善良,不但給他一頓溫飽,還拉了他一把,只是他後來很窩囊地又……
不打緊,再瞧個幾次,他一定會習慣的。
「姑娘,不知道姑娘要怎麼稱呼?」白時陰低頭扒飯。
夏侯淚略微抬眼睞著他,低啞的聲音淡淡逸出︰「萍水相逢,何須稱呼?」
「可,話不是這麼說的。」他快快吞下一口飯,勇敢地抬眼正對她。
「姑像好心地將我帶回這里安置,讓我好睡一眠,又給我一頓溫飽,我卻連要怎麼稱呼姑娘都不知道,這樣太說不過去了。」
是嘛,看久了果真就沒那麼怕了。
說丑嘛,倒也不是丑,只不過是臉上有些可怕的疤罷了,而她的左半臉倒還是挺細致的,瞧起來挺粉女敕的;而且她的眼楮,比尋常人的眸色還淡了些,可卻也亮了些,看起來很攝人、也很迷人。
「你也沒同我說起你的姓名,更沒說你到此地究竟所為何事。」夏侯淚輕描淡寫地道,輕挾起菜入口,動作輕柔優雅,不若鄉姑村婦般粗俗。
白時陰一愣,拿筷子搔了搔頭,有些羞意地道︰「說的也是,我都忘了。姑娘,在下我姓白名時陰,認識我的人都叫我一聲小白,感覺較親切些;而我到這兒來,為的就是要一訪隱居的鬼面神醫——夏侯淚。」
是了,他是在試探她。
如他自個兒猜想的,她確實極有可能是他要找的鬼面神醫。
表面神醫之所以會被稱為鬼面,乃是因為有一張鬼面;而她,說她有張鬼面是失禮了點,可卻又是那麼地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