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雪連天的大地上,朱熹康第一次如此地厭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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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下來,朱熹康已經無心再顧及謀反之事,只是靜靜地陪在玉琬琰的身邊,等待她蘇醒過來。
他的大手輕觸著她依舊蒼白的小臉,沿著她的眉眼滑向發紫的唇瓣,繾綣不舍地來回摩挲。
輕觸著她枯瘦如柴的身子,他不禁心酸,幽黑的眼瞳泄露出他不善表達的疼惜與憐愛。
猶記得她方到蘇州時,仍是一副生龍活虎、倔漠矜傲的模樣;怎地,仿佛才過了幾天,她便瘦成這副教人心疼的模樣,教他直責怪自己,怎會任由自己瀟灑慣了的性子傷得她這麼深?
他該怎麼辦?
大哥來函通知他,車軔已率領宮內十二支錦衣衛,外加城外武裝錦衣衛,準備將他一網打盡,無以逃出生天。
他該逃的,怎能還待在這里;若是真被逮著了,怕是十顆人頭都不及抵罪;這是他當初選擇的路,他從沒後悔,也不曾後悔,只是……
現下不同了,他的身邊多了一個累贅,多了一個甜蜜的累贅,他必須將所有的一切都以她為前提。
可是她還未醒來,他要如何對她說起?
若是一開頭便對她說,他是她的仲秋哥哥,那一個她願意以身相許的仲秋哥哥,她會有何反應呢?
朱熹康的大手停了下來,唇瓣不覺地迸出一抹莞爾的笑。
想不到當年一句無心的話,倒讓這一切都成了真,這多舛的命運,真教人費疑猜。
懊留下她,還是該送她回杭州?
這問題讓他沉吟許久,卻依舊尋不到答案。
留下她,徒會讓她陪著他顛沛流離、吃苦受罪;送她走,卻會讓他心生不舍、寂寞無息。
況且,她還不一定願意陪著他呢!他又何苦想著這煩人的問題,煩得自己心力交瘁。
他望著她好半晌,突地發現手下的玉琬琰眼睫動了動,緩慢地睜開清亮的水眸,讓他忍不住屏息以待她的反應。
「身子還疼嗎?」
朱熹康柔柔地揉著她頂上的發絲,百般寵溺地說著,讓手下的玉琬琰不自然地動了一子。
玉琬琰不敢置信地睜著水漾眼眸盯著他,感覺這像是一場夢,一場她奢心渴望的夢。
「怎麼著,不會說話了嗎?」朱熹康笑出聲音,溫煦得像是燦陽。
「你是朱熹康?」玉琬琰疑惑地問著,小手微顫、忍不住地想觸模他長滿胡的臉龐。
「本王可準了你如此直呼本王名字?」朱熹康猛地板起臉孔,瞧玉琬琰像是受了驚怕之後,又突地笑了兩聲。
玉琬琰依舊搞不清楚情況,她應當是走出陬王府了,又怎會在這里?況且,朱熹康一直對她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這般與她談笑?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小四,你這小腦袋瓜里,又再想著什麼?」
朱熹康驀地貼近她的小臉,帶著幾抹邪氣逗著一頭霧水的她。
「你……」他怎會喊她小四?
第十章
「你……叫我什麼?」玉琬琰微顫著聲問著。
只有丁大哥知道她的小名,為何他會知道?難道……
「你是不是對丁大哥做了什麼?」她急急喊道。「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那是我身子不舒服,踫巧靠在丁大哥身上,你可別誤會他了!」
朱熹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她的心中竟是如此跋扈霸氣;不過,說起來,她的性子還真是沒變。
她還是和她小時候一般,雖是高傲了些,卻願意站在別人的立場替別人著想;這也是他最贊賞她的一點。
不過,她寧可為別人辯解,卻不願意為自己多做解釋,卻讓他無端感到悵惘。
「小四,你忘了仲秋哥哥了嗎?」
她該不會只記得指月復為婚的丁戒灝,而忘了他是誰吧?
「仲秋哥哥?」玉琬琰皺緊眉頭細想著,好似真有這麼一個人……仿似靈光劃過,她登時想起——
那個最愛戲弄她的人!?
玉琬琰抬起水眸凝瞅著他一雙睥睨一世的黑眸,倒真有三分像,不過他多了成熟內斂的非凡氣勢。
朱熹康對著她難得的笑出年少時般的迷人笑容,令玉琬琰一時失了神。
「不可能!」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什麼,但是,她卻覺得非否定不可。
朱熹康不置可否地笑了兩聲,起身自一旁的櫃子里頭,拿出一盒神秘的木盒子,捧到玉琬琰的面前。
他故作神秘地望了她一眼,再打開木盒子拿出一塊玉佩。
玉琬琰一驚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她還小的時候,爹留給她的玉佩,五姐妹都各自有一塊;她記得她的玉佩在她很小的時候便不見了,怎會出現在這兒?
「你怎會有我的玉佩?」
「你認出了你的玉佩,卻想不起這玉佩為何會在我這兒?」朱熹康斜睨著她一眼,有些神傷。
她果真是記不得他了。
朱熹康無奈地將木盒子擺在她身上,站起身,動手解去自個兒的外袍、衣衫,只剩一件中衣時,玉琬琰終于忍不住地喊著︰
「你做什麼?」
難道……他又要那樣地對待她了嗎?
朱熹康不理睬她過度的反應,逕自褪下自己的長褲……
玉琬琰漲紅了一張小臉,撇過頭去,不敢再肆無忌憚地看著他的果身。
「你瞧瞧。」朱熹康瞥了她一眼,旋即喊著她。
「不……」她驚駭極了,怕他又在反復無常之後傷了她。
「本王不會傷害你的,只是要你想起以前的事。」朱熹康無視她初愈的身子,強硬地扳過她的小臉,指著大腿上的燙傷。
「瞧,你還想不起來嗎?」
玉琬琰看著他兩只腿上,布滿著可怕的傷痕,回憶倏地和上一次朦朧的夢境結合在一起。
是她……因為她撒潑,仲秋哥哥為了救她,而淋了滾燙的茶水……
剔亮的水眸霎時漾上水光,眼看著淚水即將決堤……
「疼嗎?」這傷像是烙在她的心頭上,只見玉琬琰清妍玉麗的小臉上滿疼楚,淚水跟著往下掉。
這一輩子,她就欠了這麼一個人,這麼一個疼她、而她卻又執拗不領情的人。
原來他真是她的仲秋哥哥……
「早不疼了。」他淡淡地道。
看見她的淚水,他的心頭跟著愀愴難受;為何她總是在他的跟前哭泣呢?
這一點,自小至大,似乎還不曾變過。
「仲秋哥哥……」她的嬌喊藏著濃濃的鼻音,令人心生不忍。
「小四……」
朱熹康坐在她的身邊,讓她半坐起,緊緊地擁在懷里。
「你為什麼這樣待我、為什麼這樣待我?」玉琬琰吸了吸氣。「從小,你就是最疼我的,你為什麼現下這樣待我?」「琬琰……」這實是令他難以啟齒。
要他說,一切都因為他過度在乎她,而她總是不斷地排拒著他,不斷地拂逆他的意思,他才會……
「你相不相信我的清白?」玉琬琰虛弱地仰起淒楚的小臉凝睇著他。
這是她最後一次如此問他。若是他仍不相信她,真不願意相信她的清白,她也無話可說;她便要回杭州,不再想他、不再念他,將他永遠放逐在她的思念之外。
「我相信,我一定相信你的,甚至我還知道你為什麼會陪王聖駕!」朱熹康充滿歉意地道。
是的,自從丁戒灝將她的事告訴他之後,他便將所有不解的點,全都連結起來了;她陪王聖駕是為了弒君,替父報仇;而後她自劃手臂,是為了掩飾他的罪行……
他到最後才明白,原來她是這般地愛他,而他卻不曾發現,只懂得為她的抗令而怒目相向。
他真是汗顏了……出生入死數十回,讓他蒙蔽了心,忘了該如何與人將心比心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