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真的好舒服……糾結成團的神經,在她指月復揉按下,解開了……
龐震宇翻轉過身,面對她。「你會按摩?」
「不會,我只是亂按,之前認識一個按摩師,我失眠的時候她也會這樣按,我學著也這樣按看看,怎麼樣?有效嗎?有沒有舒服一點呢?」
「有。」
「是嗎?」她眼楮一亮,笑了,像小朋友被獎勵。「那你快躺好,我再多按幾下,按哪邊舒服,你告訴我……」
他果真閉上眼了,乖乖享受她的按摩。
他靜靜體會,體會她指尖,傳遞的溫暖,感受著無聲而寧靜的關懷,眼楮偷偷地濕了……
巫瑪亞按摩按到很忘我,把時間也忘記。從沒學過按摩,可是指尖仿彿有自己的意思,仿彿能听到他的需求,去跟他最痛的點呼應,安撫了痛點,他滿足嘆息,不再痛到咬牙切齒。
按摩得這麼好,連巫瑪亞自己都意外,她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沒看時間,就這麼投入按摩,一種寧靜祥和,神性的氛圍,彌漫在這昏暗空間里。
白床鋪,凌亂糾纏的藍毛毯,覆著龐震宇。
看他額前垂落黑發,濃黑的眉,英挺的鼻,還有下巴新生的青髭,她邊按摩,邊偷偷欣賞他,這個男人太好看,多性格的臉龐,病了時,依然很有魅力。瞧他舒服得睡著了,她也幸福得更賣力按摩他。指尖陷進剛硬糾纏的發堆,看他糾結的眉舒朗開,因疼痛而剛硬的臉部線條也松緩,還有沉重壓抑的呼息,逐漸變規律,她知道,他好多了。吁口氣,她開心了。
屋外陸陸續續響起鞭炮聲、麻將聲,樓下巷口,誰高喊著新年快樂?屋外,大家都不睡覺,忙著去拜拜,慶祝新年來,這是一家團圓的好日子。可是,巫瑪亞從小對新年就不期待,童年過得太辛苦。一家和樂融融,大團圓的情形,她無法想像。
但為什麼呢?
窩在這地方,看龐震宇睡著,靜靜看著這男人睡容,在這新年的凌晨時分,她竟然覺得,這是她出世到今,最滿意的新年,最有家的感覺。
巫瑪亞面對他,側身,躺下來,看著他,手指輕撫過他臉部輪廓,他粗黑的眉,他刺刺的胡髭……
她嘗到甜蜜滋味,偷偷笑,不知自己怎麼了,很開心呢!
輕撫他時,像安慰到孤單的自己。對他好,像在對自己好。付出溫柔,不曾給過誰的溫柔,換來大滿足。他有什麼感覺呢?他有什麼感覺她不知道,自己卻先一步融化得一塌糊涂。在給予時,自己團著感動。她曾懼怕會受傷,以為付出太多就會枯竭了,尤其是對不愛她的人付出愛,那是很傻的,沒意義。可是真實體會到的,卻不一樣。她付出關愛,她沒有枯竭,而是滿滿地感動。
她原以為,除非對方是真的愛她,她才要去愛,否則那是在浪費情感。結果瞧瞧她,這麼浪費情感給一個已經有女友,又不愛她的男人,她沒得到什麼,心卻這麼豐盈。這又是為什麼呢?不信愛,拒絕付出,她感到枯竭。無所求的給出愛,卻讓她這刻,被滿滿的幸福包圍。
巫瑪亞終于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再痛也要愛。原來愛有魔力,讓人太陶醉,戀戀不已。因此她舍不得走,一邊告訴自己很晚了,老爸一定氣得跳腳了,身體卻舍不得離開有他在的地方。眼楮只想一直望著他,好像時間不存在。
後來,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撫著他的指尖,漸漸靜止在他的唇邊不動,她睡著了,指尖貼著他熱熱的臉,呼吸著他的氣味,暖爐運作,房間暖呼呼。窗外麻將聲鞭炮聲恭喜聲,全變作催眠曲,尤其是他的鼾聲,讓她好安心。她微笑,眠入黑甜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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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長一段日子,被劇烈頭痛折磨,龐震宇必須仰賴止痛藥入眠,到最後止痛藥的劑量越吃越多,疼痛被養得更強大。昨夜卻難得地,在巫瑪亞指月復的揉按下,疼痛被馴服了,他睡了一頓好覺。
醒來,精神奕奕,渾身像被電充飽,他好久沒這麼神清氣爽。
大年初一的早晨,房間暗著,窗外,鳳凰木羽毛似的葉子,在稀微的晨光中搖蕩,仿佛喜悅著。
看見那一片片搖擺的羽葉,感覺到這是個被祝福的早晨,寧靜祥和。再回頭看看臥在床上的巫瑪亞,她側成蝦狀,雙手合疊,枕在臉下,屈著腿,像個小貝比的睡姿。小嘴微張,輕聲呼息,軟歪著身體,像渴睡的孩子,窩在羊毛毯子里,顯得那麼嬌小。
這是他的小家伙。
他微笑,撫弄她的發。真難相信,一天前,他才被她部落上罵他的文字重傷。隔沒幾小時,這小家伙,卻跑來了,徹夜看顧身體不適的他,還幫他按摩,喂他喝水,被他罵,也不走。跟她說他如果死了,只是假如,她這個被稱作女流氓沒血沒淚的家伙,竟然哭到整個身子趴到床上。
那一刻,龐震宇已經了然于胸,明白她的心,再沒有懷疑。這家伙始終全然信任地跟隨他,即使面上帶著盔甲,但心里是對他好的。他們兩個,多麼相似。仿彿在冰冷雪地旅行,是他這幾年的心境哪。而身後,一直有她跟隨著,所以他撐到現在……
大大手掌,撫過她臉頰,她無意識地偏了偏臉,想更貼近他溫暖的手。
鈴……鈴……
手機震響,怕吵醒她,龐震宇接了電話,往房外走,帶上門。
柯芬琪在遙遠的紐約吶喊——
「你不打算過來了是不是?你希望我去幫你收尸嗎?龐震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多危險?再不動手術,腫瘤隨時會壓迫到腦神經,你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還是你很喜歡四肢癱瘓讓人顧?」
這個柯芬琪,講話一定要這麼狠嗎?生病的是他,她卻比他還激動。
「手術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十,我還在考慮,萬一失敗……」他將永遠看不到他的小家伙,這賭注太大,盡避早有心理準備,總有這天,要跟死神對賭。
「就算只有百分之十,至少有活命機會,你繼續耗,就像背著不定時炸彈生活,上次不是評估過了嗎?腫瘤已經大到非動手術不可了,你現在一定要住院,上次就應該住院觀察了,結果你偏要回台灣處理什麼鳥事情!」
「我是大公司的老板,不能說動手術就動。」他低笑。
「等你變死人了,就什麼老板都不是,只是一具尸體。」
「唉,這里大年初一呢,你一定要這樣嚇你的老朋友?」
「誰叫你都講不听!」柯大美人在電話那頭啜泣了。「我不想你死……」
「別哭。」
「我們都還沒上床……」
「喂!」才被她感動,馬上幻滅。
柯芬琪嘿嘿笑。「如果你願意馬上乖乖住院,我給你愛的一發喔。」
「好榮幸。」他笑了,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那快來啊,等你喔,啵啵啵啵啵啵……」熱情飛吻。
「再過幾天,我還有事沒處理好。」
「拜托!有什麼事比命更重要?」
「有的。」
「什麼?」
「……」他不說了,關掉手機。
回房間,巫瑪亞還睡著,這會兒,她雙手改抱他的大枕頭,窩在他的床被里,整個人藏匿在他氣息中。
大床鋪,有她躺著,看起來很溫暖,讓孤單單站在床邊的龐震宇,覺得好冷清。于是他回床上,攬她入懷,拽緊緊,埋在他懷里。
靶覺到他炙熱剛硬的身體,巫瑪亞猝然睜眼,抬頭,差點撞到他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