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目標那麼明顯,我眼楮月兌窗了才會看不見。」
她又哈哈笑了。「那我真的沒看見,我眼楮可能月兌窗了。」
楚天馳看她屈腳抱膝,下巴抵在膝頭,斜臉望他,咪咪笑地,像只貓。
他猜她有點醉了,才那麼愛笑。
「有這麼高興嗎……」他問,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也許再這麼坐下去,他的強硬,就會沾染到花露露的柔軟。他想,改變已經發生,是他自大的以為,他都能壓抑住,其實他再也變不回跟她相遇以前的自己。
他想多听听關于她的事,他問她︰「你跟你媽一直都住在尼泊爾嗎?」
「嗯,我們大多住在安娜普那山區,沒有一定的地址。因為尼泊爾政局不是很穩定,我們也常換地方住,就到處玩啊,我媽好多喇嘛朋友喔,有時我們還會住在佛寺里。」
「你喜歡台北嗎?」
花露露很認真想了又想。「也沒有什麼喜不喜歡,就是不一樣嘛。但這里樹太少,空氣也不太新鮮,我在那邊晚上都會看到超多的星星,這里看不到。」
「那邊風景怎麼樣?」他好奇了。
「我最喜歡冬天了,睡覺時,整晚听見雪從屋頂啪啪掉到地上的聲音。早上,看到外面山頭樹啦欄桿啦,全被白雪覆蓋。我就會跑出去,捧雪進來,用雪水煮女乃茶喝。然後躲在屋里,看外頭白蒙蒙的世界,美呆了,我跟我媽可以這樣一看就好幾個小時。我媽說,不管是誰,看見這麼美的白雪和高山,就會相信世上真的有神存在。」
「噢。」楚天馳很難想像,他從沒離開這里。「听我師父說,你們可能十二月就回尼泊爾?」
「嗯。」
「那麼告白被拒絕了,干麼心情不好?」他揶揄她。
「啊……這兩件事有關系嗎?」她不懂。
「你想想,就算我接受你的告白,跟你在一起,但是你很快就要回尼泊爾,我們要怎麼維系感情?」他笑她白白傷心。「所以呢,小妹妹,下次跟男人告白,拜托,先動腦想一想自己的情況。以你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和誰交往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假設我喜歡你了,假設我們也互相愛得要死,但是沒多久,你就回尼泊爾了。如果我真的愛上你,不就愛得很白痴?」
「但我們會有一段日子很開心。」
「越開心,等到分開就越傷心。你懂嗎?」真笨。
「可是十二月還沒到,你怎麼知道我們到時候會很傷心?」
「你……算了算了,跟你說不通。」她大腦構造肯定和別人不一樣,那麼簡單的道理,她就是听不明白。「反正我只是想告訴你,之前那些傷心根本是不必要的。」
「我知道,而且你都有女朋友了。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啊,有機會的話,到尼泊爾找我。」
「我不可能離開台灣。」
「我是說旅行。」
「我從不旅行。」
「我是說……你可以帶你女朋友一起來,我也很歡迎,真的。」
這麼好心?他笑了,笑容苦澀。「我女朋友跟我一樣,她也很懶得出國。喂,你決定不來義診了嗎?」她的愛心呢?之前那麼拚命看病人,看到都累病了,他原本還有點小小地欽佩她哩。
她聳聳肩。「再看看嘍,我媽說心情不好時不能幫人按摩。」
「真這樣的話,我要休診休到天荒地老了。」
她又哈哈笑了。「你那麼心情不好啊?」
「你看不出來嗎?我心情不爽好多年了。」
「對什麼不爽?」
「對什麼都不爽。」
「為什麼?」
他臉色一凜,不想再往下聊了。
他干掉啤酒,起身,看著她。「我回去了……」
她也站起來,凝視他。「我也要回去了。」
他們深深注視著彼此。
花露露等他問她住哪,如果他想知道,她口袋有一張寫好地址跟電話的小紙條。如果他想知道……
如果他還在意她這個人……還有一點點喜歡她這個朋友,想跟她聯系。
然而他只是緘默著,看著她的眼神很復雜。
「BYE。」他說。
她實在沒辦法再厚臉皮,自己掏出寫了地址跟電話的紙條。
她也只好說︰「BYE。」黯然離開,然後有點生氣地想,再也不來了,他根本不希罕她。
可是人家有女朋友,干麼要喜歡她呢?
可是就算對待普通朋友,也不會那麼冷漠吧?
罷剛還很甜蜜的,現在,失落得要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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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馳會下意識去開門,看看空了的房間。
冷風吹入房間,掀動窗簾的姿態,像在嘲笑他是傻瓜,錯過了愛。
有時開門那剎,他會想像,想像會不會正好看見一朵花?因為有個人,笑起來,像朵花。如今靠牆站的吊衣架,很赤果,曾披掛上頭顏色繽紛,松軟奇特的衣褲不見了。曾暖著書桌,逗留一陣的銅制燻香爐也失蹤。過去白晝是診療床,晚上做睡床的床啊,只剩折疊整齊的床褥,沒有了活生生的體溫,沒有那個軟綿綿的花露露。
空房間回復原本空寂的樣子,他卻嫌棄它原本的樣子。有時偷偷坐在她賴過的床鋪,他會嘆氣,發呆,沉默一陣,撫著床,悵然若失。不習慣如今自己頹喪的樣子,以前死氣沉沉,現在是行尸走肉。
花露露消失了,他沒辦法若無其事,原來自己的面目,再不能回到當初。如今他最真實的體會,就是從頭頂百會穴到腳底板的涌泉穴,全都想念著,曾經像花芬芳過這里的女孩子。
他沒有以行動去愛她,但他有真實的失戀感。
兩個禮拜就這麼過去,早晨不再有尼泊爾女乃茶的特殊香氣,卻忽然很想嘗嘗它的味道。以前,花露露幾乎每天都問他要不要喝喝看。巴南喝過,一些常客也讓花露露請過,他卻頑固著,一口都不嘗,嫌那味道太甜膩,誓死擁護黑咖啡。
其實知道自己這樣子,多討人厭,拒絕生命的任何新體驗,拒絕迷上任何新東西,如果和那個東西沒有未來,他情願保持安全的距離。
尼泊爾女乃茶好喝又怎樣?反正花露露不會久留,反正他也不會去尼泊爾,所以一滴也不沾,怕萬一喝上癮,以後喝不到,是不是要傷心?
因為知道跟她不會有未來,所以拒絕她,討厭被她攪亂。
疲于應付他的人生,夠累了,不想再添其他火花。因為美麗的火花是短暫的,而留下的黑暗和痛苦,會讓他更難熬。因為見過星星般的閃光,黑暗就會更難忍受,所以他選擇繼續枯燥乏味但安全的生活,以為這樣比較容易。
但沒有,他脾氣更壞,那種什麼都看不順眼的憤怒更嚴重。好幾次失控趕走病人,對他們咆哮,他變成一個更差勁的人,但有時,為了想听到花露露的近況,他也會假裝合群,陪師父和花明月吃早餐。
「欸?最近很奇怪喔,你平常不是都喜歡關在里面,一個人喝咖啡?」巴南納悶徒弟的轉變,驚愕地看楚天馳拿了饅頭坐下來吃。他只準備了跟花明月的兩人份早餐,可是楚天馳竟拿走明月最愛嗑的牛女乃饅頭?臭小子。
「這饅頭還不錯。」沒意識搶走花明月的早餐,楚天馳啃起饅頭。他打算坐一會,听听他們的對話,希望他們聊到花露露。
「呃……」巴南只好犧牲自己的那份饅頭,捧給花明月吃。
花明月正在翻閱旅行社給的班機時間表。「你看我們飛機訂十二月五號,還是三十號?你想要哪一天出發?那邊的房子我已經找好了,花露露說她不和我們住,她有些當腳夫的夏爾巴人朋友,他們邀她出診,她會輪流住他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