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當時自己多難過,他們鬧翻的那天晚上,她掉了多少眼淚。後來,他沒預告的,就走出她世界,搬離故居,失去消息。
找不到師父時,她奔走林間,哭了幾回。真難相信,還會有這一天,能走在一起,很不容易啊!這中間過程,她不覺辛苦,堅強著。直到看見他的這時,她軟弱了,真覺得這一路是好辛苦的。
阮罌說︰「我听說了師父的事。」
「唔。」
「恭喜你,如願當上狀元郎,還幫你父親平反。」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還去西域嗎?」他輕描淡寫地問。
「當然去。」看師父一眼,阮罌說︰「你給的地圖,我還留著,總要派上用場吧?女大當嫁,這婚我也結過了,往後,我要過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是你應得的。」
「當初師父為了完成父親遺願,才沒自己的夢想,而今達成了。要是我又問師父,你還是沒夢想嗎?」
他覷她一眼,笑而不語。
她望他一眼,忍不住酸溜溜道︰「師父的夢想,該不會是當駙馬爺吧?我听說,長公主很喜歡你。」
他臉上笑意更深,她看了更不是滋味。
這不是秘密。長公主熱烈示愛,皇城內外,無人不曉。好幾次,皇上差點下詔書,挾皇威,要訂下他跟長公主的親事。幸好長公主愛面子,堅持要他心甘情願地愛她。
見師父不回答,阮罌反而更急著想知道。她故意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問︰「你喜歡長公主?」
他暗了眸色,往旁邊瞧。他們周遭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瞧他們,看樣子,這樣跟阮罌走一起,很引起轟動。
順著師父目光,阮罌也注意到了,她看見那些人或輕蔑或好奇地打量他們,甚至听見女人口吻刻薄地說——
「那不是被高家休掉的阮罌嗎?」
「司徒先生干麼跟她走在一起?」
「看起來交情不錯。」
「不要臉,被休了不在家里躲著,還有臉出來拋頭露面,跟狀元勾勾搭搭的!」
「是啊,狀元郎干麼和那女人走在一起?」
阮罌笑,覷向師父。「听見了吧?以師父現在的身分,還是別跟徒兒走在一起。」
「是啊。」他同意.「不過,我們同路。」
「同路?我要回家,你去哪?」
「出城,我住城外。」
「噢,那麼,不同路吧?」
「同路。」
「為什麼?」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
他面色不悅,睞她一眼。「怎麼?利用完,就忘了該盡的義務。」
「說什麼啊?」阮罌笑出來了,不懂他的意思。
「是誰說,只要教她怎麼去西域,便要幫我打掃房子?」他鄭重提醒︰「忘記了?這是你的承諾。」
原來……她眼色驟亮,高興了,但嘴巴不承認。
「你如今是狀元郎,還需要我幫你打掃房子?」要要要,她最愛幫他整理屋子。她愛啊,心甘情願哪!
「我最討厭言而無信的人。」他故意講得冷冰冰地,好似生氣了。
「我還以為,你早把那些可笑的約定忘記了。」阮罌低頭,笑著。
「我沒當官,閑得很,你欠我的我都記著。你還是得還,在去西域前,都要來替我打掃房子。」很霸道的口氣。
阮罌卻越笑越開心。
真該死,膽敢用這麼專制的口吻命令她。殊不知她最憎被人管,可怎麼,怎麼忍不住嘴角一直上揚?心坎暖洋洋?竟很喜歡師父用這種霸道的口氣管著、命令著,好像她是屬於他的,好似他不會放過她,要跟她沒完沒了。
阮罌感覺師父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好像,好像那冷淡的性子,變溫暖了。
是因為完成了義務,所以變開朗了?還是分開這三年,他想通什麼?
「打掃房子還不簡單?沒問題。」她笑笑答應。驀地,瞠目,震住了。
右手乍暖,往旁看,師父牢牽住她的手。同時,她听見周遭詫異的驚呼聲。
「師父?」阮罌怔住腳步。
「走。」他拉她走。不管有人看,不理旁人議論,他牽起阮罌的手,刻意地要牽給那些人看。憑什麼詆毀阮罌?憑什麼瞧不起阮罌?就憑那些俗人,也有資格議論阮罌?
那些好事人們的驚詫聲大起來,一句句傳進阮罌耳里——
「你們看,狀元牽她的手呢!」
「他們是什麼關系?」
「干麼對高家不要的女人那麼好?」
怕他遭人非議,阮罌要抽手,但他握得更緊。
「快放手,很多人在看,對你不好。」她好心提醒,他卻懶洋洋回一句——
「你幾時還怕人非議了?」
昂首闊步,牽著她,走過人們好奇的眼楮。
阮罌又驚又喜,心跳飛怏,不敢相信,忽然這地面猶似雲般柔軟,踏著這不知走過幾百遍的街道,但第一次,飄飄然,好像躍上雲端,當他大大的手掌,溫暖有力地緊握她,她就頭暈,耳朵嗡嗡響,迷惘恍惚,但走著走著,向那金色光中走去,嘴角上揚,腳步輕快起來,很高興,好開心,心滿滿地。
曾經,是她主動去牽住師父的手,卻被推開。豈料到,今兒個師父主動牽她。好喜歡這樣子的師父……唯有在他身邊,她才感覺自己是個小女人,只對他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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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這地方,那麼乾淨,哪需要她打掃哩?
阮罌參觀師父的府邸,一廳三房,兩房空蕩蕩,只放簡單桌椅。當上狀元,他跟三年前沒大分別。
參觀完師父住的地方,兩人坐在廳里喝茶。
「這麼乾淨,哪需要打掃?」她喜孜孜地托著臉,覷著坐在對面的師父,他目色沈斂,著手沏茶。
「是不需要打掃,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過來?」司徒劍滄不疾不徐地,沏茶的動作緩慢而優雅。
阮罌著迷地看著他,看水蒸氣竄出壺嘴,氤氳師父那張俊美的五官輪廓。
「不是叫我來打掃房子,那麼是找我喝茶啊?」她笑笑說,心情好極。
「是有東西給你。」
「哦?最好是銀子,去西域花錢的。」她得意忘形了,還跟師父逗嘴。
司徒劍滄替阮罌斟一杯茶,放下茶壺,從袖袍,抽出個東西,放桌上。這……就是師父要給她的東西?阮罌笑容凝住了。桌上,是她繡給師父的荷包。
將荷包推向她,司徒劍滄定望著阮罌。「這,還你。」
阮罌面色一凜。「叫我來,為了還我荷包?」
「是。」
她目光驟冷。「莫名其妙.」立刻地,斂去笑容,難過了。
「生氣了?」司徒劍滄琢磨著她的神情。
「當然。」
「氣什麼?」
狠盯住他,她咬牙道︰「司徒劍滄,你耍我嗎?特地叫我來拿這個荷包?」
「我不需要什麼幸運荷包。」這荷包帶給他的不是幸運,是無形的羈絆。
抓住荷包,阮罌緊緊揪在手中,緊到指甲戳痛了手心皮膚。她怒得面孔脹紅,胸膛劇烈起伏。他不需要?杏眼射出光芒,瞪住他。
「這荷包我花三天才繡好,第一次被你扔在舊屋,我撿回來。現在,你又還給我,什麼意思?就算你不需要,但這是我的心意,你非要等了三年親自把我叫來,還給我?怎麼?當面給我難堪嗎?」
她越想越氣,一口氣快順不上來。「不需要大可以丟掉!有必要還我嗎?司徒劍滄,你還是一樣,不在乎別人感受,不懂體貼別人的心情,三年前如此,三年後還是這樣,混帳。」她哽咽了。
「你要哭了嗎?」他竟還這麼冷靜地問她。
她笑出來,笑得淚直淌,笑自己可笑,笑自己荒謬,一而再,再而三,讓這個男人打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