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變成如今這樣——對婚姻和愛情不屑,踏上沒有愛的路途。
女店員喋喋不休,贊嘆祖穎的美;祖穎望著鏡子,卻有點兒想哭。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祖穎打開皮包取出手機。「喂?」
「我病了。」
是柴仲森,沒頭沒腦來這麼一句。
「什麼?」
他低啞地重復︰「我病了。」
「什麼病?」怪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發燒。」
「發燒?」
「39度。」
「39度?!」祖穎走進試衣間,邊講話邊拉開拉煉換下禮服。她的口氣有些焦慮。「39度,很高欸,去看醫生——」還打電話干麼?
「妳過來。」
「耶?」這、這什麼口氣?
「照顧我。」
「欸?」有、有沒有搞錯?
「我現在頭暈。」
暈?暈什麼?祖穎急了。「快躺下,不對、打電話給朋友,叫人送你上醫院……」
「妳過來。」又這句。
很「盧」欸!「不然我幫你叫救護車?」
柴仲森听了,淡道︰「算了。」掛電話。
祖穎馬上撥過去,響很久,柴仲森才接。她命令︰「快去看醫生。」
「我想睡覺。」
「會不會想吐?」
「我很冷。」
「我有認識的醫生,請他們過去看你。」夠義氣了吧?
「不要。」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夠積極了吧?
「不要。」
「啊!我有個朋友住你家附近,叫他帶你上醫院。」仁至義盡了。
他亂有個性地一句︰「不要。」
「那快吃退燒藥。家里有藥吧?」最後的辦法。是,她是薛祖穎,她有的是辦法。
「懶得吃。」無法無天的柴仲森,她再有辦法也沒轍。
「你怎麼這麼盧?!」祖穎生氣了。
柴仲森訕訕道︰「不來就算了,用不著一副關心我的樣子,虛偽!」又掛電話了。
祖穎瞇眼,用力關上手機。不管他,都那麼大的人了,不懂照顧自己,病死活該。
換回衣服,離開婚紗店,祖穎攔了出租車回家。坐在後座,心懸著!三十九度,不是開玩笑的,萬一腦袋燒壞,以後變白痴,還寫什麼書?燒到三十九度,不看醫生還跟她盧,任性幼稚,以為她會心軟嗎?會去照顧他嗎?別傻了,又不是吃飽撐著,別人的死活干她屁事。
祖穎氣呼呼想——不能怪我無情,我已經幫他想法子,是他不听,他如果出事,不關我的事。
十分鐘後,祖穎更氣了,不氣柴仲森,而是氣自己。她跟司機講了地址,前往柴仲森住處。
當柴仲森來開門時,祖穎劈頭就罵︰「你真愛給我找麻煩!」
柴仲森挨罵,卻笑了。下一秒,倒在她身上。
「柴仲森?」祖穎實時扶住他,攙著他躺回床上。
柴仲森望著薛祖穎,病得慘兮兮,嘴角卻帶著笑意。他看祖穎從包包拿出東西放在桌上,听她嘮叨著!
「退燒藥,四小時吃一次。冰袋,裝冰塊敷額頭。覺得冷就撕開這個暖暖包,放棉被里。這還有葡萄糖補充粉,一天兩包,沖溫水喝,可以補充體力。」
說完,她看著柴仲森︰「明白了?」柴仲森點頭,她又確定一次︰「都清楚了?」柴仲森點頭。嗯,好。祖穎拎起包包告辭。手剛握上門把,後頭,柴仲森丟來一句——
「我餓了。」
祖穎仰頭,嘆氣,轉身,板起面孔瞪他。「柴仲森,你!」
「我想喝粥。」他賊賊笑。
祖穎趨前,手插腰,彎身瞪他。「不要太過分了,餓了隨便嗑餅干什麼的。家里總有零食吧?」
「唉。」柴仲森嘆氣,翻身背對她。
祖穎氣結,這象話嗎?用那麼哀怨的背影對著她,是怎樣?都已經幫他帶藥來,為什麼好像她很殘忍?
「零食放哪?我幫你拿來。」
「妳走吧。」
又……盯著那堵背影,祖穎搔搔頭發又拉拉衣袖,最後清清喉嚨說︰「頂多……頂多我幫你叫披薩,行吧?」
背影頑固堅持。「我想吃粥。」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就算病死,也要死得有個性!
粥你媽啦!祖穎抓起旁邊的枕頭想打他,轉念又放下了。病人不經打,她忍住了。幸好平時常對付難纏作者,祖穎吃苦耐勞脾氣好。嘻,不跟病人計較,尤其不跟個機車的病人計較。
當然,她可以掉頭就走,但是,想起柴仲森平日對她的好,祖穎嘆氣,問道︰「什麼粥?」冤孽、冤孽啊。
柴仲森立刻翻過來,看著她,咧著嘴笑。
那得意的模樣教她想起狡猾的狼,祖穎臉臭臭地說︰「快說。」
「妳會煮什麼粥?」
「你要吃中式的皮蛋瘦肉粥,香菇瘦肉粥,還是西式的牛女乃玉米明蝦粥?」
他眼楮一亮。「香菇瘦肉粥,謝謝。」
她眼色一凜。「不客氣。」柴仲森笑了,挺開心的嘛。祖穎警告︰「上次你幫我應付車嘉麗的事,我當這次報答你,下不為例,听見嗎?」
「妳不是一向都對作者很好?怎麼忽然計較起來?」他的笑意加深。
「你又不是我的作者。」
「如果我幫藍鯨寫專欄,妳就會對我好了?」這也是個辦法喔,柴仲森立刻動起歪腦筋。
祖穎馬上潑他冷水。「目前本周刊沒篇幅可以登您的大作,況且您的風格也與本社不合。」馬上用制式的退稿話堵他。
「我隨時可以改變風格。」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但為了祖穎,個性可以多點彈性。
「戀周刊談的是風花雪月的愛情札記,並跟著市場調整內容。讓你寫這種東西,是糟蹋你。」祖穎端起應酬式笑容,謝絕柴大作家賜稿。
柴仲森嘆息。「兩年多了,我陷于苦戀中,不能自拔。累積不少心得,都寫在日記里,句句動人心弦,刻骨銘心,很適合戀周刊。」柴仲森百折不撓,越挫越勇,或者他只是臉皮夠厚?
祖穎瞇著眼,盯著他。基于職業道德、專業素養,她問︰「OK,說說里邊寫的是什麼?」也許真的可以用。
「一個作者愛上編輯的故事。」柴仲森答。
「退。」祖穎瞠目。「退退退,听見沒?」
「公私不分。」柴仲森嗤地冷笑。
「掰掰。」祖穎拎起皮包就走。
「喂,生氣了?」
砠穎轉身瞪他。「話這麼多,可見病得不重。」
柴仲森撐起身子,推開枕頭,拿出一本無印良品的筆記。「要不要看?我的日記。」
祖穎盯著那本日記,搖搖頭。「不要。」
「妳不好奇?不想知道我怎麼寫妳的?」
「不好奇,不想,不願意,這樣夠清楚嗎?」
柴仲森收回日記,躺好,悶悶道︰「幫我敷冰袋,我頭昏。」不公平,成把女人倒貼,他要的偏得不到,掃興!
祖穎望著柴仲森,心里覺得酸酸的。不知是否傷了他自尊?然而她再不願投入感情的漩渦,萬一看了日記,被感動的話,下場不是她能承受的。
餅去正因為太容易動情,才吃足苦頭,牽累親人。而今好不容易振作,習慣獨身生活,這個柴仲森卻一直挑釁她。
她刻意冷冰冰待他,這給她一種奸分裂的感覺。如果早個十年五年,又會怎樣?想必早對他投降,什麼也願意。
祖穎離開房間,輕掩上門。可惜她早不是當年的薛祖穎,那個天真的女孩已經離她好遠。
來到廚房裝填冰塊,她心里感到荒謬。莫非天生奴性太強,平時侍候那些刁鑽古怪的大作家還不夠,這會兒還來給柴仲森使喚?可惡的是,她又干麼要心軟?
拿了冰袋,進房,坐在床邊,幫柴大病人敷額。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發,將冰袋放上他的額頭。
柴仲森合著眼說了句︰「謝謝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