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原君振低咒,發現自從遇上傅惜容之後,這兩個字就經常掛在嘴邊,嚴重破壞他原大俠的英偉形象。「真是該死……」啊,又說了一次。
「啊畦!啊噠噠噠噠--」
暗惜容只覺眼前一花,帷帽滑落,一襲黑影迅疾晃過眼前。
下一刻鐘,一道銀光朝兩人砍來。
原君振抱緊懷中嬌軀,在僅幾寸的微短距離移動身形,巧妙地躲過直劈而來的兵器。
磅啷!馬車成了代罪羔羊,在巨響之下,一分為二。
「嘶--」受到驚嚇的馬人立嘶鳴。
「啊!」傅惜容怕得忘了男女分際,緊抱住原君振的頸子。
好、好可怕……
「嘿啊--」兵器劃破半空的聲響再起,由直轉橫,砍向原君振腰脅。
「該死的笨蛋!你沒看見我懷里有人嗎?」這混帳!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更該死!炳呀--」長戟在半空旋了個圓,再使一招橫掃千軍。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在調戲良家婦女?」這白痴!原君振後退一步,對方的攻擊再度落空。
「退得好!再看我一招氣貫長虹,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君振肝火直往上沖,恨不得給對方一個痛快。
「抱緊我。」
耳畔忽襲來一陣熱氣,灼得傅惜容臉紅心跳。「什麼?」
等不到他更進一步的解說,她忽覺身子騰空,雙臂自然地纏緊他的頸項,小臉驚恐地埋進他肩窩。
到底發生什麼事?傅惜容嚇得空白的腦袋只能裝進這個疑問,完全不明白眼不是什麼情況。
另一方面,原君振巧施輕功,抱著傅惜容蹬離地面數尺;旋即,以左腳為劍,右腳為盾,先擋開來人刺向他倆的戟尖,再出左腳轟向對方門面,賞他一記腳板大鍋貼。
對方飛向慘遭分尸的馬車,激飛的木片壓上他倒地不起的身軀。
「啊啊--」
慘叫聲,不絕于耳。
「我好可憐嗚嗚嗚嗚……」
斑安鎮迎賓客棧某間廂房內,看似十四、五歲的少年,一張臉淒慘到看不出是啥樣貌,雙膝跪地,哭得好不傷心。
原君振坐在椅上,蹺起二郎腿,一臉怒容,完全不把少年的悲戚放在眼里。
被擱置在床上、雙腿並坐的傅惜容攢著眉頭,不知該不該替這位少年求情。
一刻鐘前,她與原君振遭人偷襲,出手的人,就是眼前跪地痛哭的少年。
原以為對方是壞人,但他哭得好可憐,方才被原君振一腳踢飛,整個身子還撞上毀壞的馬車,之後又被原君振打得這麼慘……
抽抽鼻子,傅惜容的同情心顯然有泛濫成災的跡象。
「不必同情他!」眼角瞥見床上的人兒蠢蠢欲動,原君振厲聲道。
丙不其然,床板方向響起的微弱聲息,又歸于平靜。
「嗚嗚嗚……你好壞嗚嗚……」跪在地上的少年斷斷續續地抽噎道︰「你這死沒良心的,也不想想你跟我是什麼關系……還記不記得?以前同床共枕的時候,你壓著我的袖子呼呼大睡,好心的我怕吵醒你,還用匕首割斷衣袖嗚嗚嗚……你我關系匪淺,沒有你,哪來的我嗚嗚……你我是同生共死的--哎呀!」長篇大論終結于原大俠的一記飛踢。
少年登時化身壁飾掛在牆上,慢慢、慢慢滑落地面。
噢,好狠啊。巨石般的重擊讓少年連申吟都沒辦法。
同床共枕?匕首?割斷衣袖?
三句關鍵詞串成「斷袖之癖」四字的結論。
暗惜容猛地一晃,帷帽後的表情想來也是驚慌失措。「原、原公子,原來你……」
「停止妳腦袋里正在想的事情。」森冷殺氣逼向少年,原君振咬牙道︰「原小俠!限你一炷香的時間內把事情給我說清楚,要不,五馬分尸!」
少年猛地跳起。「四哥!你好狠的心,見色忘『弟』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你不是人!」
聞言,傅惜容轉向少年。
四哥?這少年是原公子的弟弟?她驚訝地定晴瞧著。
她很努力地看了,但實在無法從鼻青臉腫的少年臉上,找到一絲與原君振相似的地方,她連他的相貌都看不清。
原小俠急忙為自己的狼狽做出澄清︰「妳千萬不要以為我就長這樣!這絕對不是我的真面目,我才沒那麼丑!」
說話間,他趕忙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白皙俊朗的真臉皮。
「咦?!」傅惜容又是一驚。「你、你有兩張臉?!」
兩張臉?「嘿,姊姊說話真有趣。不不不,小俠我有好幾張臉哪,剛那張是拿來玩兒,不算數的。」
「啊?好幾張?」少年的話令她一頭霧水。「一個人只能有一張臉不是嗎?」
「不不,這叫易容--」
「你還剩半炷香的時間。」不遠處飄來森冷的警告,再加扳動指節的喀喀聲響。
「別這樣嘛,四哥。」原小俠嘿嘿一笑,煞有其事地朝傅惜容打躬作揖了一番,才道︰「我姓原,名小俠,現年十五,家居重慶城東南百余里遠的涪陵山境原家莊,家中排行第七,身長五尺六,上有高堂下無妻小,雖然名叫小俠,但我立志成為武林絕頂高手、中原第一大俠︰坐在那頭的,是我四哥……」
原來是兄弟啊……傅惜容低低舒了口氣。
咦?為什麼會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傅惜容按著心口,頓時茫然。
在她失神的片刻,原小俠又哇啦啦說了一長串--
「相信我,四哥雖然看起來像頭熊,脾氣不好,殘忍暴躁,對自己的弟弟下手既狠又重;但他的的確確是個好人,只是不知怎的,姑娘家一看見他的凶?就怕得逃到天邊遠,其實我四哥是面惡心善;相信小俠,小俠我是不會說謊的,姊姊喜歡我家四哥嗎?那就別客氣,只要妳說一聲,小俠我絕對雙手奉上,請姊姊妳笑納--哎喲!」後腦勺挨了一記爆栗。
「四哥,我又說錯什麼了?」原小俠回頭,淚眼汪汪地問。
「我是叫你介紹自己,不是要你掀我的底!」原君振狠瞪他。
「我是在介紹我自己啊。」好冤枉!「介紹之余,順便幫你說說好話嘛。我是為你好耶,要不嚇跑了這位姊姊怎麼辦?」原小俠責怪地瞟了他一眼。「難得有姑娘敢待在你身邊耶!難得看見你那麼好聲好氣對待一個姑娘哩!要不是跟蹤七天、看了七天,我還真不敢相信那個柔聲說話的男人就是四哥你耶!我說四哥啊,你什麼時候學會寫『憐香惜玉』這四個字來啦?」
「原、小、俠!」原君振閃電般迅速跳起,虎口撐張逼向他。
「哇--姊姊救我!」原小俠機靈地蹦上床,不怕丟臉地躲在傅惜容背後。
原君振迅影如飛的追逐自家小弟到床前,及時煞停。
「躲在人家姑娘背後,你要臉不要?」他吼。
「要臉就沒命,我要命。」原小俠吐了吐舌。「大丈夫能屈能伸,大哥說的。」
原君振聞言,氣得咬牙。
噗哧!原氏兄弟之間突然迸出一聲輕笑。
兄弟倆聞聲低頭,就見被夾在中間的傅惜容笑得雙肩直顫。
「傅姑娘?」
「姊姊?」
「呵!嘻、嘻嘻……」好、好好笑!
銀鈴似的笑聲自傅惜容小口中斷斷續續逸出。
原君振愣住,同行數天,這是他第一次听見她的笑聲--切切實實、毫無掩飾的笑聲,他甚至能看見帷帽後頭若隱若現、如貝殼般白的珠齒。
所謂的天籟當如是--停!他在想什麼鬼東西?!原君振趕緊穩住莫名浮動的心緒,目光卻怎麼也收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