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
「天色已晚,我累了,想早點歇息,有事明早再說好嗎?」
這麼蹩腳的謊話,連三歲娃兒都騙不了。原君振忍不住翻個白眼。「開門。」
「我--」
「再不開門,別怪我破門而入。」
「你、你等等!」低細的嗓音添加一抹驚慌。「我開、我開門就是。」
等了片刻,房門終于由內開啟,露出瓖嵌著一雙紅眼的嬌顏。
「果然在哭。」他愈來愈相信這女人是用水做的。「我已經替那頭熊立墳,妳也為牠念經超渡了一下午;就一頭熊來說,牠已經死得相當風光了,還有什麼好哭的?」
「我不--」
「不什麼?」
暗惜容螓首輕搖,眉心卻凝鎖著,似乎正忍受某種痛楚。
「原公子若沒有其他事,就早點歇--啊!」她雙腳忽地沒站穩,身形踉蹌了下,貝齒咬住下唇,卻抑不住一聲低呼。
原君振察覺到不對勁,「怎麼回事?」
「沒、沒事。」好痛……腳底如千萬根針刺的痛楚,逼出她盈眶水光。
「鬼才信妳。」
「原公--啊!」身子忽被打橫抱起,傅惜容嚇得抱住最近的穩固支柱--原君振結實的頸子。「你、你你……」
話未落,原君振已經將她抱上床,不客氣地動起手,目標是她鞋襪下的玉足。
「原公子!」傅惜容才剛驚慌失措地喊出口,他已經成功月兌下她的鞋襪。
只見柔女敕細白的腳底板滿布大小不一的水泡,有的甚至早巳破裂滲血,干干濕濕的血跡讓雙腳看起來觸目驚心。
「搞什麼鬼?!」原君振幾乎是吼出來的,嗓門之大,震得傅惜容縮起身子。
「對、對不起……」傅惜容吶吶道歉,遲遲不敢抬頭看他。
「對不起個鬼!這種時候還跟我道歉?!」
難怪了,下山時她走得溫吞緩慢,只比蝸牛快一些。
懊死,他竟然沒有發現!
「對不起……」
「還說!」
「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好痛……」她噙在眼眶中的淚,就這樣嘩啦嘩啦流了滿面。
她本來可以忍住不掉淚的,卻在他震天的吼聲下奪眶而出。
不是因為害怕,絕不是。傅惜容很清楚。
不知為何,但她心底就是明白,他也許說話的語氣凶了點、沒耐心了些,卻是個好人,否則不會答應她再跑一趟成都。
她是鮮少與人相處,但不代表她不懂得分辨善惡。下山時已近黃昏,他應該催促她加快腳步的,但他沒有,只是默默領在前頭,放慢了腳步地帶路。
相處了一整天,她知道,他的的確確是個好人。
「……妳有沒有听見我說話?」
「嗯?」她呆茫地望向他,神情透著一知半解。
她果然沒听見。原君振無奈重復,「我剛說,在傷口結痂之前,別讓妳的腳丫子踫到水。回頭我拿瓶藥給妳,記得每晚睡前要上藥。」
「公子懂醫術?」好厲害。
接收到她熠熠發亮的祟拜目光,原君振差點以為自己轉行當起大夫,而且還是天下第一名醫哩。
遺憾的是,他壓根兒不懂岐黃,所以她胡天胡地的崇拜讓他哭笑不得。
雖然才相識不到一天,但他卻非常肯定,她是個麻煩,而她那雙眼更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他嚴重懷疑,天底下有誰能在那專注且祟敬的視線下,說出「辦不到」三個字來拒絕她的請求,惹她心傷、令她失望?
至少,他就不行。
懊死!原君振低咒一聲,罵的還是自己。
要是哪天她用這種眼神望著他,說想要天上的月亮怎麼辦?
彼及傅惜容的腳傷,原君振決定買輛馬車代步。
反正,四川首富傅仁豪什麼沒有,就銀子最多,他並不擔心這第二趟成都行會虧本。
再說,千金小姐富貴命,傅惜容拖著一雙傷足,忍痛地跋山涉水找他,沖著這鮮少在大家閨秀身上看見的吃苦耐勞,他也該好好照應她,以表示自己對她的佩服。
包何況--他根本就無法拒絕那哀求的眼神,唉!
「我們先在這兒打尖,等會兒再繼續趕路。」
「好。」車簾後飄出細細的回應。
然而,原君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人下來。
「傅姑娘?」
「是。」回應的聲音與其說是慣于使喚人的千金小姐,倒比較像是被人使喚的小丫鬟--低細,且隱隱透著委屈。
「妳還想在里頭躲多久?」
「這……我可以自己下、下來……」
想起過去幾天自己是怎麼坐上馬車,又是怎麼下馬車的,傅惜容就覺小臉火燙,一路上躲在車內,連簾子都不敢掀開。
暗惜容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他竟然完全不理她的抗拒,強行抱她上下馬車,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天……男女授受不親,他、他、他怎麼能這樣!
偏偏他還視若平常,好像經常這樣做似的。
他常這樣做嗎?對其他姑娘也都這樣……親切呵寵?
暗惜容突然覺得心口莫名一酸,像被迫飲進一杯酸水似的。
「我說妳還要待在里頭多久?不怕悶壞嗎?」車簾掀開一角,原君振將大臉探入。「都未時了,妳不餓啊?」
「再等一會兒。」等她作好忍痛的心理準備。
「別扭的姑娘。」大家閨秀他見多了,還是頭一遭見到像她這麼害羞的千金小姐。
嘖嘖,她孤身北上尋他這一路是怎麼走的?原君振忍不住好奇起來。
「你剛說什麼?」
「沒。對了,妳……」說話時,原君振很自然地伸手向她,欲引她注意。
誰曉得他的手還沒踫到她衣角,傅惜容已經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縮起嬌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喂?」他手再往前一戳,又是撲空。
「我說傅姑娘……」再接再厲,還是被她閃過。
好樣的!我戳戳戳……
車廂里的嬌小人兒也卯起勁來,拚命閃閃閃……
他、他在做什麼啊?!暗惜容有些慌亂,不明白他為什麼作弄她。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正有意思!
听聞笑聲,傅惜容抬起埋在雙掌下的小臉,就見他笑得趴在車板上。
「原、原公子?」
「哈哈……哈哈哈……」原君振抬頭,抹去笑得進出眼角的淚。「妳、妳真有趣哈哈……」
暗惜容驚訝地看著他。
自小到大,怕羞、懼人、怯弱……形容她性格的詞句多不可數,但這其中就是沒有「有趣」二字。
有趣?她?
「踫到了!」原君振突然像個孩童似的開心大喊。
「咦?」回過神來,右頰粗糙的觸感駭得她又是一縮。
她退開些許距離,才看清楚踫觸她臉頰的是他的手指。
「你、你……」殘留在頰畔的觸感非但未退,隱隱約約的,自觸及處慢慢擴大,燒得她滿臉通紅。
唯一慶幸的是有帷帽遮掩,不至于讓他看見她紅熱的臉。
原君振好整以暇地只手托腮,懶懶地睞著車內縮著身子的姑娘。「我怎麼?」
「沒、沒什麼……」她不敢說。
唉,他人雖好,卻視禮儀于無形,令她不知如何招架;雖知他是善意,但自小謹守男女分際的她,實在是承受不起。
他為什麼這麼愛逗她?傅惜容困惑極了。
「在妳的腳傷痊愈之前,別想我會讓妳雙腳落地。」
「咦?」
「總之,就是這樣。」原君振自顧自道,出其不意抱她下車。
「原公子!」傅惜容又羞又惱,在他懷里扭動掙扎。「你這樣不--」
「原君振,給我看招!炳呀--」不知從何方直撲兩人而來的吆喝,嚇得傅惜容忘記自己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