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佝僂身軀摟抱入懷,範儒鴻語調熱切地道︰「實不相瞞,我心儀的對象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長指一伸,欽點身邊人,「就是她。」
「嗄?」谷展笄張目結舌,一張嘴因過度驚訝擴張得足以吞下一頭牛,「你、你你……對、對她……」老太婆?!他竟然喜歡一個老太婆?「有沒有搞錯?這老太婆比我爹爹還老耶!」
「是,我愛慕玉昭已久,動心就是動心,豈有年齡之分?還望谷姑娘君子成人之美,成全我和玉昭。」
比展笄的櫻唇張張合合,被眼前堪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的恐怖事實驚得無法言語。
比展笄瞪大如牛眼的眸看見範儒鴻頎長的身子轉右,緊緊抱住他身邊的年老婦人,又是驚呼︰「老天爺!」
「別開玩笑了!」這廂,被緊抱的歐陽玉昭怒上眉鋒,兩道米粒般大的凶光自上下眼瞼之間迸出,直射吃她老豆腐的輕佻男子,咬牙低嘶︰「自個兒的爛攤子自個兒收!」
範儒鴻下顎壓在老態龍鐘的歐陽玉昭肩頭,耳語打商量︰「拜托,幫我過了這關,我二話不說接下差使。」
他不是笨蛋,早看出先前歐陽玉昭佯裝漏口風,純粹是為引起他興趣接下差使,正因如此,他範儒鴻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這差使若自己知道內容絕對不會答應接手,但他深信,這不知內容的差使再難,也絕對難不過讓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被逼著娶眼前小泵娘為妻這檔事。
比展笄能找到這兒來,就代表與她形影不離的死忠護衛定秋海即將到來。
二八年華的單純姑娘好騙,她身邊的隨扈定秋海卻不是省油的燈。尤其他對自家小姐唯命是從,哪怕她的命令多麼愚蠢沒腦袋到家,他也會盡忠職守,拋頭顱、灑熱血,只求完成小姐的命令。
那種纏死人不償命的執拗,光用想的,就讓範儒鴻背脊泛起一陣惡寒。
事不宜遲,刻不容緩!為擺平即將到來的危急,就算他明知親親愛愛的玉昭小老嫗在他腳前挖了個大坑洞,他還是選擇從容就義,決定跳下。
「此話當真?」
「我何時說過假話了?」
「無時無刻。」歐陽玉昭很不給面子地道出事實,「這差使還是交給君振去辦為妥,雖然他辦差使時老是惹上其他閑事瞎忙,但到底還是我一員大將。」
舍他而就原君振那小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豁出去了。
「你是小人。」壓根兒不信。
範儒鴻臉色更加難看,偏懷中人還挺有興味地笑睨他苦惱的模樣。
被狠!莫怪人雲「最毒婦人心」,他從沒有像此刻那麼想掐住懷中人的小脖子扭上幾圈。
「算我求妳。」為達月兌身目的,他不惜丟棄淺薄如紙的書生本色、男性尊嚴。「求妳讓我跳進妳苦心設計的陷阱好麼?我想、我要、我渴望、我心甘情願接下這差使,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飛上天庭為君摘月也絕無二話。」
「你發誓?」
「我保證!」
「好。」歐陽玉昭在谷展笄看不到的視角里揚掌。
範儒鴻如獲至寶地豎掌擊去。
啪!肉掌相踫的聲響代替跳進陷阱的慘叫。
鳴掌為證,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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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糟了,不得了、不得了啦!」
才踏進內院,正準備向趙洵之稟告西安之行成果的何總管,看見丫鬟珊珊一臉驚慌從左側跑向右,慌慌張張地奔進趙洵之書房。
二話不說,何總管趕緊跟上。
一前一後沖進書房,就見環玥書院主事訓導趙洵之手執書冊,口中不時喃喃自語。
「老爺不好了!」珊丫鬟一踩進門,就這麼嚷叫。
「胡說!」何總管喝斥,關切地打量自家主子,回頭再敲丫鬟爆栗一記,「老爺好得很,哪里不好啦?沒規沒矩的。」
「不是啦!」珊丫鬟急嚷,「不是老爺不好,是小姐不好了!」
啪!趙洵之手中書冊落地,急急沖向小丫鬟,不枉書院上下暗封他「緊張大師」的「美意」。「柔兒?柔兒又發病了?」
「不是,是……是小姐……小姐不見了啦!」急壞了的珊丫鬟終于說出重點,哇地一聲,開始嚎啕大哭。「嗚嗚……我、我一直守著小姐的,可是,小姐還是不見了,嗚嗚哇……」
柔兒不見了?!了解了情況,趙洵之突然臉色發白,「天!我要昏……」
「老爺。」何總管沖上前,扶住差點跟地面相親相愛的主子,「現在不是昏倒的時候啊!」
對,現下不是他昏倒的時候!趙洵之強迫自己清醒,他是一家之主,有責任打理家中大小事務,解決所有問題,對!他是一家之主,所以──
「快,快去把少爺找來!」
一如以往,趙洵之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就是──把事情推給無所不能的優秀長子。
事實上,環玥書院雖由學識淵博的趙洵之主事,但真正操控運作的是趙家長子趙無垢;說得更白一點,趙洵之在教書授學這方面是一等一沒錯,可遇上其他事情,就完全符合「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定律,心慌意亂沒主意,若不是趙無垢暗中運籌帷幄,環玥書院早就換人主事了。
「是!」何總管並不意外,事有緩急,他只得先按下西安之行的報告,找少主子去。
「不用找了。」
趙無垢鎮定如平日,徐徐步進書房。
「無垢!」趙洵之激動得只差沒抱住愛子,睿智的清眸蒙上薄薄水光,雙唇顫抖,「柔兒、柔兒她……」
「我知道,爹。」揚掌輕拍差點哭出來的父親,感覺掌下的背脊抖如風中柳,趙無垢一嘆,索性將老人家攬入懷中,像哄孩子似的,「別急,柔兒留了一封書信告知去向。」
趙洵之從愛子懷中抬頭,「咦?」
「在這兒。」趙無垢拿出一張紙箋。
趙洵之立刻接過細讀,須臾,回頭望向他兒子。「行得通麼?」
「爹請放心。」趙無垢從容微笑,自信滿滿,「一切盡在孩兒掌握之中。」
「太好了!」听見這耳熟能詳的句子,趙洵之真的照他兒子說的,放下了心,「那,我兒……」
「嗯?」
「為父可以昏了吧……」
咚!趙洵之二話不說,倒進兒子懷中。
好個一家之主。
第二章
江平鎮,隸屬應天府地界,位于南京城東南六十里處,拜南北向的運河浚通並于該鎮設置河津要點之賜,逐漸發展起來,成為一座新興的熱鬧市鎮。
今日,江平鎮一如平常,熙來攘往、人聲鼎沸,驀然間,直通南北的官道上,一騎以如飛的速度,由北向南朝江平鎮疾奔而來,赤色的馬鬃隨風拂動,恣意昂揚。
單騎奔馳,不見絲毫停下的跡象,讓人以為就要這樣穿過江平鎮繼續呆呆……不,是疾疾向前沖。
直到「江平客棧」的布招近在眼前,幾乎伸長手就能抓住的距離下,馬背上的男子突然收緊韁繩,中氣十足地一喝︰「吁!」
一古腦兒沖刺的馬兒立刻緩下奔勢,一雙前蹄高抬,馬首仰天嘶鳴一聲,馬蹄落定時,己停在官道上,鼻頭哼哼噴氣。
疾沖倏停之間十分流暢,足見馬乃良馬,馬背上的男子騎術精湛。
男子敏捷下馬,以雙袖交互揮動,拂去趕了一整天路積累于身的塵土,口中念念有詞︰「只剩四五天了,唉……」
正當男子整理儀容,還自個兒一身瀟灑倜儻時,眼尖的店小二立刻沖上前熱絡招呼︰「客官一路辛苦了,看要打尖住店,還是歇腳飲茶,又或吃頓人間美味,本店應有盡有,包君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