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挺喜歡孔家小姐,但更常跟孔公子同進同出,在城里遛、鬧笑話;孔小姐也挺欣賞少公子,卻老是與另一位叫容什麼的小泵娘出門,每每要到太陽快下山才回來,身上時而帶沙沾塵、狼狽不堪,有時還趕不上用晚飯的時辰。
哪一對互相鍾情的男女,會像他們少公子與孔家小姐這樣?實在看不懂。
迸色古香的書房內兩排幾乎連接天頂的書架上擺著滿滿書冊,可見藏書之豐;而古董名物精致的擺飾足顯商人財氣橫溢的一面,案上焚香淡煙裊裊上升,纏繞著一卷在手、卻無心閱覽的文商儒。
他被困住了。重重嘆息—聲,
困住他的是誰?孔致虛還是孔若綾,或者兩人都是始作俑者?
叩叩。「商儒?」
文商儒應門,迎入天仙女子。
每回見她總是帶著疑惑,疑惑自己竟然不動心。
就連定力如老僧的大哥二哥見到她,也不免手忙腳亂,而他卻只有初見時一瞬的錯愕之後再無其它,想來實在太對不起她的美貌。
反而對孔致虛——有說不上來的情愫,愈是相處,這份情愫愈是鮮明撼人。
身為商人,文商儒習慣面對問題勝于逃避,十分實際。
事實擺在眼前,他也無意花不必要的氣力雄辯閃躲。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既然如此,何必騙自己說沒有。
接受之後,心境倒是出乎意料的相當坦然,只是後續的問題需要解決,還有一些疑惑不解的地方也待他厘清。
想從老是人來瘋的孔致虛口中得到清楚的答案,無疑是緣木求魚,而孔若綾是個條理分明、能商量事情的人。
「你對致虛——」來人開門見山。
「是的。」文商儒也就爽快回答。
「為什麼?」
他苦笑。「若我知道就好了。動心就是動心,沒有任何理由。」他找不著。
「我明白。」她感同身受。
「在你听來或許驚世駭俗,但——」
「致虛知道嗎?」
「我會告訴他。」避無可避,俊美的書生臉孔浮現淺淺潮紅。
「你確定致虛會接受?」
「他對我是什麼想法,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這話說得極妙,既想從孔若綾口中套出孔致虛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真正心思,也能透露他深知自己對孔致虛有多重要的自信。
「你找我來是為套話?」
文商儒尷尬地咳了一聲,重振旗鼓,「不,只是有些疑惑想問清楚。」
「哦?」這人看似凡事漫不經心,實則精明吶。
「我發現有很多問題存在于我們——四人當中。」他不是瞎子,看得出她和容楮之間也有暗潮流動。
黛眉一挑,這男子真的精明。
而這精明的男子正朝自己揚笑,俊美無儔,也暗藏權謀。
「因此,得麻煩孔姑娘為在下一一解惑。」
薄唇勾起淺笑,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
「請出招。」
第七章
拓拔磧啜著悶茶,三番兩次讓人從手中溜走,情緒很難不焦躁敗壞。
先是一名中原男子插手干預,現在又多一名漢人女子!
第三次!這已經是第三次失利!
隨行到洛陽的數各手下因為水土不服紛紛生病,眼下只剩他一人,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又不能捎信派大批部屬前來引人注意,孤掌難鳴的困獸感令人咬牙。
不得已,他只好先住進客棧,一方面收消息,一方面等待留在城外的手下痊愈。
此刻正逢午時,客棧人來人住,好不熱鬧。
棒桌談話聲斷斷續續一波波傳了過來。
「銀兄,听陳三說那姓孔的惡人就在洛陽。」玉面書生江文郎扯著喉嚨說︰「剛我差人去打听的結果,洛陽城內的確有個叫孔致虛的,非洛陽人氏,住在文家。」
孔致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打進拓拔磧腦海,一路上追查拓拔容楮的行蹤時,曾從一位老翁口中得知這名字,第一次從他部屬手中救走她的,八成就是這名男子。
一路上這名字和采花賊三個字始終連在一起,似乎連中原武林也注意到孔致虛這名男子,口耳相傳下,倒是讓他不花力氣就能掌握她行蹤,並且證實了先前的設想——她果然來到洛陽。
如今又听見這些人提起孔致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下費工夫。他姑且再听下去!︰
「文家?是——文翰商號的文家?」
「銀兄認識?」
「文家老爺與我爹有過數面之緣,去年我爹生辰時,文老爺還派人來祝壽送禮。」
「那就好辦,人說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要端出老莊主的名號,請文老爺交人就好。」事情很簡單。「到時再好好教訓那姓孔的惡人!」他要把他五花大綁、千刀萬剮,然後一片片割下他的肉生煎火煮,絕不讓他好過!
「江兄說得是。」銀袍男子咂口茶,難掩激動卻又故作沉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逞強,大概只有本人不察。「怕就怕那家伙詭計多端,又想出什麼惡毒的伎倆謀害你我。」
「呵呵呵……」典型奸巧大笑夾雜在熙來攘往的客棧,除有心人外,其余專心吃食的客倌並不在意。「放心好了,銀兄。小弟為免舊事重演,特別商請殺人不見血、揮刀無影蹤的仇大刀仇大俠、見血封喉的闊刀王二麻子王大俠及飛燕陳三等人前來相助。」
「有勞了。」
「不不,只要是銀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我們可是義結金蘭的八拜之交啊。」馬屁人人會拍,巧妙各有不同,江文郎從來就深諳此技。
「這次絕不放過他!」想起前怨,銀崇很是惱火。「竟敢暗算我!」
江文郎重重點頭應和。
話說當日回銀劍山莊,老莊主見寶貝獨子鮮血淋灕狼狽返家,心疼加發怒,吼著問發生什麼事,真話說不得,假話不能說,情急之下也虧他才思泉涌,編了個半真半假的謊話。
反正調戲良家婦——男是真,雖然是他們所為;少莊主和孔致虛打起來受重傷也是真——雖然實情是因為打不過對方,反正話是說出去了,老莊主立刻向武林釋出消息。何況這謊話編派到此,已經比實情更要讓人信服了,最浚,就連當事者的少莊主都這麼說服自己了。
武林嘛,有份量的人說的話就是真理,就算孔致虛死于非命,武林人士何其多,少一尾小輩又何妨。
正在盤算如何向文家老爺開口要人的時候,一名壯漢介入。
「敢問兩位大俠可是在談孔致虛?」
「你是誰!竟敢偷听我們談話!」江文郎怒而拍桌,惱火對方身形壯碩。
「實不相瞞。在下此番來到洛陽,也是為了那可惡的惡賊孔致虛。」
兩人抬眉,不悅的神色立時教同仇敵愾取代。
哼哼,真是天差地別的待遇!
孔致虛瞧著庭園一處,焚香、品茗、茶點、棋盤、書卷無一不缺,文家三兄弟圍坐在美若天仙的孔若綾身邊,容楮也因為沾了好姊妹的光,一伙人圍坐談天好不快活。
就他!就他一個人落單,可憐地無人聞問,哪天死在路邊都沒人知道。
人美就是吃香,真妒。
這等景象打從被文老爺留下過年至今都初四了,所有人都圍著若綾打轉,渾然忘了他的存在。
咬牙啊!連文商儒也是之人!
雙生兄妹到底還是雙生兄妹,隱約感應了些什麼,孔若綾回頭,瞧見曲廊梁柱後頭幽怨的死灰臉。「致虛,怎麼不過來?」
明知故問,哼。不屑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啊啊!她竟然傾向文商儒,還硬生生巴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