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母一想起這段回憶,無限惆悵環繞心房,她一記苦笑帶過。「要不是他爸爸愛出風頭,到處跟人家亂投資,你早被許配給雙穎那孩子了,想當初他父親還為了制造新聞,給你們發個指月復為婚的消息,那時候咱們多風光去攀上他們這門親事,想不到才神氣不到一個月,他就因為犯了票據法全家潛逃國外,害得你爸和我差點為此吃上官司,警方還以為這件事和咱們陶家有關聯!」
「有時候你們大人做事要為小孩子以後將來的前途留點後路,像他現在還被家族的鎖鏈牽絆住,真為他感到不平。」她幽幽地支著下巴為雙穎抱不平了起來。
「丫頭,你夠好命的了,別一副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你爺爺留了個黃金店面給你,光靠那間店你一輩子都吃不完了,別還老怨命不好,我這個做老媽的一點都沒欠你。」陶母抱著一大堆髒衣服出去。「下午把房間整理一下,這要有人來家里,還以為我租給一名通緝犯,臉都被你丟光了。」
「好啦!苞個廣播電台一樣,嘴都不會酸喔!」她硬是把她老媽推出去,再听她多說一個字,她準瘋掉。
整理房間……
也好,趁此可以找上些小時候和雙穎拍過的照片或值得拿出來回味的童年玩意,說不定,藉由這些,可以幫助他刺激大腦的神經,搞不好,還會回復記憶呢!
***
柄家音樂廳的練習室中。
「停——」韓君雲忍不住喝住兩人的動作。「這是你們的水準嗎?」
他繞過琴譜架來到兩人中間。「我不知道這樣的搭配算什麼世界級的演出?」
「兩人各奏各的調,音節拖了八拍以上還能繼續下去,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你們令我太失望了。」
雙穎看了上薰一眼,發覺她那一拍兩散的不在乎樣著實令人氣結,她要真賭起氣,執拗起來,天皇老子也拿她沒轍。
「韓伯伯,很抱歉,我們確實是出了點問題。」他的歉疚才剛月兌口,立刻遭到上薰的嘲諷。
「那是你,不是我們。」上薰柳眉一揚,狹長的眼帶著刁氣。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解決的嗎?來台灣不過兩天,我實在不明白能有些什麼雞毛蒜皮的事要嘔成這般地步。」韓君雲不得不當調停員,這小倆口要沒法專心練習,砸了招牌他臉上也掛不住。
「韓伯伯——」她又搬出千金小姐不講理的架勢。「昨晚他到凌晨兩點才回飯店,我不過問他兩句,他就大聲吼我,怎麼,我是他女友,過問一下也不對嗎?分明是他自己做賊心虛,一定去勾搭什麼狐狸精不敢說。」
「沒有當場看到的事你不能亂誣賴。」這種莫須有的羅織罪名,教雙穎怎能忍耐得下來。
「那你又不能對昨晚的行蹤交代清楚,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的話,有什麼不敢說?」她仗著有韓君雲撐腰,咄咄逼進。
「女孩子家不要把話說得太絕,事情並非全是你想的那樣。」奇跡式地,韓君雲竟是誰也不偏袒。
他將全副精神都投注在雙穎忐忑的容貌上。「雙穎,韓伯伯知道你是一個有為的好孩子,什麼事該做或不該做,你應該不用我來提醒。」
這句話仿佛給雙穎貼了一道護身符,他本來就沒做什麼偷雞模狗的事,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他只怕說了之後,一些不必要的臆測又會令上薰好作文章,但,現在在韓君雲面前,他若是仍不道出實情,只怕連韓君雲也會看輕他的人格。
「我替一個女孩子送背包。」他百般艱辛地吐出這幾個字。
「女孩子?什麼女孩子?為什麼她有背包在你手上。」連串式的疑問在上薰口中爆出,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假設竟成事實。
「就那天在機場踫到的那個女孩,下車前,她把背包遺落在車內,而我照著她背包里的住址拿去還她,就這麼簡單。」他利落地吐完不快,內心的壓力頓時解除了不少。
上薰的反應十之八九是雙穎預料得到的,她也不負他的期望,尖言苛語傾巢而出。
「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起來了,難道就不能交給司機拿去警察局嗎?我就知道,那天在機場就發覺你們兩個有鬼,果不其然,真姘在一起了。」她的嘴如同一把剛磨銳的武士刀,颯颯的犀利腔調,教人難以招架。
「官上薰,再不斟酌你的用語,別怪我不客氣。」雙穎也火大了,她的話怎越說越不堪入耳了。
「韓伯伯,你看他臉皮比犀牛皮還厚,明擺著就做了錯事,還很理直氣壯,我不管,你要替我評評理,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豆大的珠淚在上薰的臉上及時涌現,楚楚縴弱的可人樣,看得韓君雲也不得不泛出惻隱之心。
「雙穎,這就是你不對了,也難怪上薰會生這麼大的氣。」他細細分析,的確在正常男女的交往過程,這種疑似月兌軌的假動作,讓人不想懷疑也難。
「可是我們又沒做什麼事,事實上,我是另有目的去找她的,但也僅僅是為了想知道我們是否以前曾認識過,因為一條手帕上的字,我終于證實她是我小時候在台灣的玩伴,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不過,我不要你做任何無謂的暇想。」他吐了滿腔的不滿。
「鬼才相信,講個話要講到三更半夜,回來後還編謊話騙我,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太過分了,那種貨色你也要,餓瘋了不成。」她有韓君雲在旁,言語更加肆無忌憚。
「哼!不可理喻。」他自覺再怎麼解釋也斗不過她的伶牙俐齒,為了怕失去理智而造成無法控制的場面,他選擇了離開。
「韓伯伯,你看他那副死樣子,本來就是他不對,說他兩句他就不高興,那我算什麼?」
韓君雲惟有先打消要追究事源的念頭,把上薰安撫妥當後再說,看著表演的日期越來越近,這節骨眼上絕對不能捅出任何漏子,這對遠來的嬌客如此地難以說服,他實在為這場音樂會的成敗感到憂心。
***
台北盆地悶熱的午後。
總在火傘斑漲的肆虐下適時來場傾盆甘霖。
濕濕黏黏的雨網籠罩著每個疾走快步的行人。
然而,一具修長背著黑匣的孤影卻無懼往來車輛濺潑的污水及無情的牛毛細雨滲發入膚,依然悵然垂首走著,仿佛映襯出這灰色世界的冷淡人情。
雙穎悲情的天地合該如此嗎?
他為何要低聲下氣順著那蠻橫任性的女人?
他為何要因為上一代的懦弱沒骨氣而削弱自己的志氣?
他受夠了那女人這些年來如使喚奴才般的無理作為!
他不懂為何他父親忍心犧牲他的幸福而換來長期的苟安?
站在光鮮的音樂殿堂,卻活在卑微的人間地獄,他不想再踐踏自己的尊嚴去迎合那一張矯柔的臉,他不!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走到了一處熟悉的騎樓下,正值下午茶時間,店內仍蓬勃地坐著幾桌三兩閑談的上班族,或是蹺班的店員,而那具活躍旺盛的優美軀體,正周旋在客人之間,愉悅地招呼著,靜享這種工作上的樂趣。
他不自覺地被這幅溫馨的景致所吸引了去,木門輕挪數寸,風鈴悠揚奏起迎客頌,也抓住正在端著點心給客人的嬌俏老板娘。
「小穎哥,你怎麼來了?」誤會澄清後,霜靈便改口用了較親昵的稱呼。
「你在忙嗎?那我不打擾你了!」他靦腆地把頭一點,轉身就要離開。
雙穎忙親切地用微笑挽留他發寒的軀體,伸手拉住他道︰「我是老板娘,管好錢就好,端端東西只是運動運動……唉!你怎麼全身淋得這麼濕,快到後頭去,那兒有個小房間,我拿干衣服給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