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熱誠教雙穎也不好推諉,只得訕訕地笑著順她意。
三坪大小的一間小起居室,是霜靈懶得回家睡暫窩的一個小天地,平時供她和嵐軒或者是偶爾來幫忙的闌珊堂嫂休息的地方,由于有另外兩人的整理,使得她這間像小火柴盒般的寢居,不像家中的那樣散亂。
「哪!這是我姊夫的衣服,你快換下吧!」她揀了件T恤交到雙穎面前,正好迎上他一記「哈啾」。「天啊!你是被拋棄還是被金光黨騙錢,笨到跑去淋雨。」
她急忙拿起一條干浴巾,在他烏亮的短發上溫柔地替他拭干,指尖規律地在他發叢間游走,令他倍感呵護的關愛,這些年下來,他從未與上薰有過如此親密的舉止,現在親臨感受這種被照顧的溫暖,打從心底升上一股暖意。
「你先把衣服換下來吧!我去幫你煮一壺油酥茶。」拭干了他的發,霜靈如同體貼的新婚小妻子為他打理一切。
怔怔地看著一套棉質的干爽衣物,撫在雙穎的掌心中是莫大的一股感慨,這種窩心絕非僅是上的滿足,而是踏實地洋溢在他多年未曾受感動的心房,如果平凡能使一個女人在對感情的詮釋上能多出一份貼心,他倒是希望上薰能是個普通又無身份地位的平凡女孩。
換上了一套舒坦的衣服,霜靈也正好端著一壺油香的女乃茶走了進來,她自鳴得意地說道︰「特別為你煮的喔!」語中充滿能干的小女人口氣。
他啜飲了一口,齒唇間隨即溢出一縷酥香,那濃濃的花生伴著麥麩所煮出的中亞風情,倒教雙穎暫時忘卻適才的一切不愉快。
「你不好好為星期六的表演練習,想裝酷淋淋雨吸引別人啊?」她喜歡看他喝茶怕燙的表情,煞是可愛。
「你想我是那種無聊透頂的閑人嗎?」他放下杯子,口中呵出一口白煙。
「那……是不是昨晚太晚回去,被官小姐罵?」霜靈憑感覺判斷他那沮喪的表情。
「你……看得出來。」雙穎有點錯愕。
「這一定的嘛!連我都會被我老媽罵了,何況是你的紅粉佳人!」她不覺這是很難的推理邏輯。
「別亂冠用‘專有名詞’!」他出乎意料地對那一個字感到耳鳴。
這種表情可惑亂了霜靈的思考,他們無論在樂壇或是媒體上都是公認的金童玉女,怎這回,她仿佛被人嫌惡地睇上一眼,認為自己的恭維成了諷刺。
「你們吵架了?」整個語調變得小心謹慎,怕又觸及他的痛處。
雙穎又喝了口,油油的唇緣有著難以啟齒的羞愧。「這早已是家常便飯了。」
「對不起!昨晚一時興起,竟忘了你是早有女朋友的人。」霜靈沿線推敲,發覺始作俑者的人也和她月兌離不了干系。
「這不關你的事,那女人我老早就對她不滿了。」天秤座的好脾氣出現難得的言詞抨擊。
「你是公眾人物,她當然要多管著你,哪像我們這種再平凡不過的小老百姓,都沒人那麼重視呢!」她試圖藉此讓他了解他是倍受矚目的。
「你講話口氣怎跟她一樣,音樂家又如何?還不是兩個眼楮一張嘴,要是不受人家的尊重,比一只蟑螂還不如。」從他語氣之濃厚得知,此怨由來已久。
「所以這就是你出來淋雨的原因?」她下了結論,其實從那天在機場與他們踫面的那一天起,她隱約便可發現兩人之間不似一般情侶來得親密。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活得並不快樂。」眼神飄忽在斗室之中,幽邈的瞳眸顯現一縷憔悴。
面對這種成人的感情世界,霜靈一向是以旁觀者自居,她礙于自己對愛情的一無所知,也不知從何給意見,只好學些電視台詞,呆板地說道︰「想開點嘛!天涯何處無芳草,我還不是一個人過,日子多逍遙快活,現在女權運動興起,女人難免會有自己的主張,你不得不跟隨潮流。」
「芳草?芳草何處尋,你不也說了,現在是大女人時代,哪還有我們需要的芳草。」雙穎並不對此抱著憧憬。
「要是真如你所說的,每個人都是大女人的話,現在你手中喝的那杯茶又是誰替你端來的,頭發又是誰替你擦干的?」她以事實來證明,並非每個女人都是張牙舞爪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由我這小女人來燒一道好菜請你吃,讓你消消對女人的傲慢與偏見。」
「你在為女人重塑形象?」他語帶幽默地向她一笑。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這麼做,只想盡到女人應有的本分罷了,若能因此讓你消消氣、開開心,劃得來的。」她給了他一個尊重男人的眼神。「這場雨短時間停不下來,就留下吃晚飯,不吃的話,就是小烏龜。」
「遵命!武則天。」他對這種親昵的斗嘴,泛起甜滋滋的暖意。
第三章
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出租公寓內,滿地的空鋁罐和一地的餅干屑使得整間屋子更盈滿霉味與腐臭,室內只見一張素面帶點霉綠的大床上躺著一名半果的男子,在拉了一半的窗簾邊,則站了一個憤怒的女人。
「沒用的男人,你怎麼不去死死算了!」一本過期雜志丟向床上的男人。
那男人手一撥。「你凶我也沒用啊!生意要垮也不是我要叫它垮的,時運不濟你能怪誰?」
「你現在倒是把責任卸得一干二淨,我把一生的積蓄都拿出來給你開公司,你不到兩個月就給我敗個精光,我看王永慶的家產給你花,也不夠你這敗家子玩夠本。」她一手支著額,滿臉的淚水糊滿清麗的臉龐。
「絮語——」男子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停在她的背後好言相勸道。「人難免一生會遇到挫折的嘛!要不是愛你愛得這麼深,我那麼拼命做什麼呢?不就為了我們的將來嗎?」
他試圖越過雷池將手按在她肩頭,但被她一甩而掃開。
「這話你說幾百遍了,我看你只會整天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我真後悔跟了你這沒出息的男人。」絮語為了這男人搞得身無分文,只得陪他窩在這種又臭又窄的公寓,這些日子以來,她淚也哭干了,可這男的一點也不長進,存心坐吃山空。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嘛!我不也認真在找工作了嗎?別整天一醒來就哭哭啼啼觸我霉頭,報紙買了沒?」他早被這女人念叨得快煩死了,再不找個工作堵堵她的嘴,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表面上是翻著人事欄,實際上是優閑地在看著報紙,不知情的絮語仍對這種吃軟飯的男人抱著希望,她發現自己正在浪費生命,和一個好吃懶做的人在耗著青春的余暉。
忽然,禹昕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急忙喚著絮語。「喂!你快來看這則報導。」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找工作?我買報紙給你不是給你看好玩的。」她簡直快要被這無賴氣炸了。
「報上刊登的這個女人不是你高中的同學嗎?」他記得曾經從絮語的畢業紀念冊中看過她,由于她曾對他說過這位同學的家世不凡,因此印象尤其深刻。
絮語一把將報紙奪了過來,仔細地閱讀報導中的文字,那字里行間全都在對上薰的身世作了一番錦上添花的包裝,還有那身旁高帥的男人不正是全家潛逃到國外的楚雙穎。
「媽的,同樣是人生父母養的,命就差這麼多!」禹昕大口地倒抽一口氣,夾帶著不滿的喉音反芻吐納。
「听說他們每表演一場的收入高達十萬美金!」絮語從一些外電來的編譯資料中讀出,這位才出國沒幾年的老同學,短時間內竟成了海外知名的鋼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