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听來有點像X檔案一樣玄,不過,如果他有意要澄清的話,這些情節听來又合情合理。
「照這麼說,你在機場不是故意不認我嘍!」她重塑對他的觀感,但並沒有一下子被這突來的喜悅沖昏了頭。
「如果那是我的故意,現在我特意跑這趟路來不就沒有意義了嗎?」他仿佛期盼烏雲散後的曙光,凝眸注視著霜靈的嬌顏。「你願意帶我回時光隧道,多告訴我一些事嗎?」
「這個嘛……」她調皮地賣了個關子。「看你的誠意嘍!我的心靈一向是很脆弱的,要重新彌補是得花工夫的。」
「沒關系,我在這里將公演兩個月,只要你不怕我煩,我會不斷表示我的誠意。」他對霜靈這種天真又帶點倔強的個性深深覺得受到吸引,沒想到,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人,這種因緣際會,倒也給雙穎的枯躁生活中多注入了些活力。
不知不覺中,油酥茶已然冷卻了,霜靈又替他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女乃茶,開始暢聊兩人幼時甜蜜的時光。
***
深夜兩點。
雙穎帶著滿滿的收獲回到飯店。
他仔細地聆听霜靈所描繪的那些舊日回憶,他驚訝于她超強的記憶,竟然如數家珍般地將兩人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巨細靡遺地說給他听,短短的幾個小時,他渾然陶醉在這種尋找自我的過程中,像拼圖一樣一塊塊組成了完整的童年。甜滋滋的澎湃浪花,久久在他內心翻涌不休。
直到開鎖走進房間之後,這份喜悅的繽紛心情,立刻變成灰蒙蒙的陰霾。
「你該不會是時差還沒調過來吧!」一進門,冷冷的質問聲迎耳襲來,雙穎的頭皮一陣發麻。
「你怎麼還不睡?」他解開領帶,不想針對她的奚諷多作解釋。
「我睡?我怎麼睡?你從傍晚出去到現在才回來,也沒在櫃台留言,以前你要去哪都會跟我說一聲,今天不聲不響就走,你教我能睡得安心?」上薰從藤椅上躍起,卸妝後的素雅仍帶些迫人的尖芒。
「別老像小孩子一樣要我凡事匯報,可以嗎?我已經是大人了,有權利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雙穎已走進浴室入沐,而上薰仍隔著一扇門對峙著。
她掄拳在門板上敲了兩下。「那你說,整個晚上都去了哪里?」
「去……去街上逛逛!」
「你騙鬼啊!今天我約你出去,你說你人不舒服,何況,有什麼店開到凌晨一、兩點還在營業的。」她完全不接受雙穎的理由,一直杵在門外不善罷甘休。
「我不小心踫到朋友,一時聊開就忘了時間。」門內的聲音在水聲的嘩啦干擾下,顯得有些模糊。
上薰發覺他的話中全是謊言,而且是紙糊的謊一戳即破,因此,更加氣惱。
「楚雙穎,你在台灣半個人也不認識,哪來的什麼朋友?分明是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呀!」她拍門的聲音又急又響,不規律的嗓音,惹得和尚都想跳起來罵人。
「你發完神經了沒?」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冰寒的冷水也抑不住他的脾氣,令他不禁憤而打開了浴室門。
上薰嚶嚀起來。「你敢罵我?也不想看看這幾年你家的危機都是誰幫你們熬過的,要不是我去求我爸,你們家早傾家蕩產了。」
最近這幾年的大小爭吵,上薰總是把這種施舍掛在嘴邊,她是多麼需要面子的人,當然不希望雙穎在外頭搞三拈四被小報消息逮個正著,無形當中,這儼然成了一種軟禁的囚牢,要不是官家財大勢大,不成材的父親老沾著別人的權貴過活,他也沒必要當個乖乖的窩囊廢。
「算了,隨便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想睡了。」不去回應一個女人的無理取鬧,就是充耳不聞、避而不見。
「被我說中了吧!楚雙穎,你這王八蛋,你有今天是誰給你的,我要跟我爸說去,叫他以後不要理你們家的死活。」上薰隔著一條棉被不停地拍打,要是雙穎今天不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或滿意的道歉,她絕對不善罷甘休。
十五分鐘的無言抗議,終于演變成囤積許久的猛烈抗爭。
他轉過了身子,扼住她的手腕,眼神如刀如斧般向她砍殺過去。「別逼人太甚,今天需要你們家臭錢的是我爸,不是我楚雙穎,再說我有今日的榮耀全是我自己苦過來的,你最好有這一點認知。」
第一次!這是兩人相處七八年以來首次看雙穎頂話頂得如此直接,上薰從沒看過溫和的雙穎會對她大發雷霆,他的熊心豹子膽不曉得是誰給他吃的,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局勢全變了,變得教她無法立即適應。
她輾轉翻下床鋪,蜷著腿窩進沙發里,她抱著一個抱枕整晚飲泣,莫大的不平在她心中翻涌,嫉妒之火熊熊熾燃在她腦袋中,原以為雙穎早已習慣于她的驕蠻,事實上,那容忍的堤防已出現隙縫,不平之鳴終于潰堤而出。
***
一整個晚上,霜靈是抱著無尾熊背包和那條白色手帕絲絹入睡的,要不是靠這兩件寶貝牽的線,也許她和他心目中的小穎哥就這樣擦肩而過,成為人海中被淹沒的一段情誼。
一直到早上十點多,才被陶媽媽的那道尖銳嗓門給吼了醒來。
「丫頭,都快中午了還睡,昨晚又跑到哪去野了?看你這房間,比豬窩還亂,衣服堆了一卡車也不洗,還抱著背包睡覺,沒看過像你這麼會折磨老娘的女兒,不知道還要侍候你到什麼時候。」千篇一律的台詞,讓早有應變對策的霜靈慣性地將棉被一拉,往頭上蒙住以絕噪音。
陶媽媽大被一掀,扯掉她身上的毯子,見她衣服、褲子及襪子仍整齊地穿戴在身上,還隱隱約約聞出一點酒臭味,不免又潤了潤嗓,大報警鈴。
「陶霜靈,你昨晚沒洗澡就給我上床睡覺,還喝得醉醺醺的,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快起床跟老媽說。」一支擴音揚聲喇叭在耳膜處大加荼害,縱使睡意正濃也會失了睡意。
「媽——」她一副被迫上吊的臉。「你沒事去掃地、洗衣服都可以,別老管我行不行?看我好欺負啊?」
「咦!你這丫頭怎麼跟媽說這種話,我關心你一下都不行嗎?女孩子家在外游蕩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又滿嘴酒氣味,我說你兩句都不行啊!」陶媽媽邊抽泣著她壓在床底下的髒衣服邊叨念道。
她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指著自己整齊的鈕扣道︰「我這像在外頭發生什麼驚心動魄的恐怖事件的樣子嗎?你放心,你女兒長得很安全的。」
「最近治安不是很好,沒事早點給我回來,要不然找個人嫁一嫁算了,老守著那家漢堡店一輩子當老姑婆啊!」為了陶家最後的一件滯銷存貨,陶媽媽實在煞費苦心為她張羅,可她就成天跟個高中生一樣,瘋個沒完沒了。
正在收拾她那縐成一團棉球的床鋪時,陶母竟發現那條白色的繡詩絲絹,一時腦中一閃,張嘴便問︰「這條手帕你還留著啊!」
講到手帕,霜靈才像新兵入伍般精神振奮了起來,她挨近老媽的身邊,如發現新大陸般說︰「媽,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的楚雙穎?很帥很可愛的那個小男生?」
陶母褪色的記憶陷入一片思緒。「就十幾年前,全家模黑溜掉的楚家?」
「人家現在可神氣的了,成為一位知名的音樂家,這禮拜六的首場表演還給了我兩張招待券,我準備好好地去欣賞他精湛的演出。」她說得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般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