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家復合式藝廊上班,職位名稱叫行政助理。
蚌性保守的她為什麼會在畫廊這種需要與人攀談,凡事要主動的地方做事?
大概是物極必反。
這兩年她在工作崗位上逐漸變得Sodel起來,也在這里找到自信。
二十分鐘後公車到站,下了車,還必須步行約莫五分鐘的路程。
在藝廊工作,其實不忙也不輕松。
真正忙碌的時候有限,大致上都是展覽會期比較忙碌,開展以後只要顧著展覽就好了。
不同于一般公司團體競爭還是合作的工作模式,因為文藝圈很小,小單位、小空間、人又少的關系,也比較能盡情發揮自己的創意跟長處。
所以,雖然是助理身份,她卻一待就待了兩年多。
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開了門,天井的陽光還有綠蔭就撲面而來。九十坪大的藝廊不大也不小,再往前走,美國前衛藝術家DanielEdwards「解剖芭莉絲」就躺在面前,解剖台上的她頭戴公主皇冠,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是手機,胸前趴著她的寵物吉女圭女圭,腳邊擺著器官跟胚胎,嘲諷意味十足。
這位丹尼爾先生驚世駭俗的作品還不少,惡搞阿湯哥女兒的大便比黃金還貴,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小甜甜布蘭妮的分娩……全都完好無缺的從布魯克林搬過來。
他這位藝術大師惡搞名人惡搞得很開心,老板也玩得很爽,不過,台灣顧客不太領情,但是藝術本來就是種分享,不需要刻意去解釋,關于理念本身,只有創作者最明白。
來到座位,把包包放下,夏侯寧寧開始許多例行性的工作。
畫廊的老板本身是個創作者,藝術家對開幕酒會跟茶會比較有興趣,也就是說除非有必要,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見到他的行蹤。
大人不在家,她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魚得水。
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茶水準備了,才動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報,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不同于便利商店機械化的招呼,隨著聲音落下她已經起身,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
藝廊的客人有兩種,第一是平常往來的參觀者,第二是銷售來源,也就是顧客、收藏家。
這兩人以英文交談的方式走進來,雖然不是對她視若無睹,但也沒怎麼理她。
夏侯寧寧也不以為意,她害羞的個性在這兩年內有了很大的進步,獨立的工作,經常和國內外的客人聊天,他們豐富的旅行見聞還有創作經驗也豐富了她,打開了她的眼界,透過人和人的交流,她的社交能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歡迎兩位光臨,我是藝廊的助理,我叫Claire,需要我替兩位簡介嗎?」
她看著兩人道。一個西裝筆挺,高鼻目深,一頭金銀發,五十幾歲的年紀,下巴的短髭為他長形的臉加分不少。
另外陪同的男子,一身質感很好的手工西裝,黑棕帶金的及肩長發薄薄的抹了層發蠟,露出好看的發尖和鬢角,干淨的眉目,琥珀色的眼珠,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穿西裝真好看,更顯高大英挺……
「不需要,我們只是閑逛。」那久違的聲音,有一陣子她天天都听得到,就算不想听也沒辦法。
「可愛的女士,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從飯店出來,附近的店家都還沒開門營業,你不介意我們在這里殺一點時間吧?」中年紳士非常的有禮。
「不介意,非常歡迎。」她微微彎腰低頭,壓低聲音,這時候她如果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就好,縮縮縮到肉眼看不見為止。
以後她一定要叮嚀自己不要太過勤勞,早起的蟲兒被鳥吃啊!
「小老弟,那我們就參觀一下這藝廊里有什麼作品,也許有出乎意料的東西能入你的眼也說不定。」
對對對……快走!夏侯寧寧在心里添了一句。
「為什麼這樣看我?」蓋文忽然出聲。
夏侯寧寧不自覺的抖了下,世界怎麼會這麼小?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是哪里露的餡?都怪自己不應該被他的眼神吸引,多看了那麼一下下,但是就多那麼一眼……她只是不懂,為什麼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里看似清亮,但里面卻像是空洞的裝不進任何求西?
罷剛他神態自若的走進來,沒有導盲犬、沒有拐杖,最重要的,當年她可是親眼確定手術成功才離開的,沒道理出包。
然而,兩道足以殺死人的精光正盯著她。
她的長發挽起,在腦後綰成一個烏溜溜的髻,露出如天鵝般優美的雪白頸子,印花裙子凸顯出她縴細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喜歡看帥哥,失禮了。」她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可以慌,用不著慌,對,她用不著慌,他不會認得她的。
「小老弟,怎麼跟個小姐計較了起來?陪我這老頭子讓你這麼痛苦嗎?」中年帥哥一掌拍上蓋文肩膀,試圖緩頰。
幸好蓋文沒有堅持。
終于……終于,給她龐大壓力的兩人逛藝廊去了,壓力陡然卸除,夏侯寧寧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
她如坐針氈的撐到蛋妹來上班,蛋妹是藝廊唯一的打工小妹,圓滾滾的身子,開朗的個性,嗜吃茶葉蛋,只要听說哪里有好吃的茶葉蛋,管他鵝蛋鳥蛋雞蛋鴨蛋她都會殺過去,最遠騎著她的小五十機車,冒雨殺到淡水老街去光顧阿婆茶葉蛋,一吃上癮,變成最忠實的顧客。
「怎麼一早就有客人上門?」放下里面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大背包,蛋妹每天背著上上下下從不嫌累。
藝廊多是中午開始營業,傍晚打烊,這麼早的客人還真是不常見。
「是啊,櫃台先給你顧,我去一下倉庫。」
「沒問題。」蛋妹很爽快的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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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足足在倉庫泡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櫃台。
癟台空空如也,客人顯然已經離開,蛋妹留下紙條,忙自己份內的工作去了。
她的才沾上椅子,一道影子忽然無聲無息的來到圓弧形的櫃台前。
她抬頭,笑僵在臉上。
「很好,你總算肯正視我了。」
這人……干麼去了又回來啊?掉東西嗎?還是、還是想到什麼?
「先生忘了什麼嗎?」
「Claire,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我的名字很菜市場,不悅耳也不動听,就算說了您也一听就忘,所以也就不必提了吧?」
眼前的男人陰寒的神情教人發毛。
夏侯寧寧感覺像有條細蛇爬進自己的領口,全身不自在了起來。
「你這小偷!」
奧?
「偷走我的心還裝作沒那一回事。」
「這是誣告,我沒有!」
「報紙上的尋人廣告我一登就兩年,你別說你不看報紙。」
他明明很火大,卻還能淡淡的笑,真可怕。
她怎麼可能沒看到,那印刷字寫著︰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寧寧。
夏侯亮亮看到的時候還特地來問,那個寧寧是不是她。
「你這小偷!謊話連篇,你答應過要當我的眼楮,陪我走到最後!」
嗄!
「你說你最喜歡看見我的笑容,可是你剛剛臉色變也沒變!」
老大,你那個哪是笑容,根本是皮笑肉不笑好不好?
「還有——」
還有?
「出來!你給我出來,別以為藏在櫃台後面我就拿你沒辦法!」
他橫眉豎目,整張臉是黑的。
「我在上班,你不要鬧了。」這男人,是選擇性的听話嗎?讓他不舒服的,他不想听的,就一概忽略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