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她可能想到什麼難過的事情了。」媽咪有點尷尬,卻又不能不對好問的女兒盡力解釋。
誰?誰在哭?範紫今轉過頭來。
母女倆看她轉過頭來匆匆的走掉了,她用手觸臉,卻是感覺兩頰涼冷。
怎麼?是天氣太冷,冷得她連淚腺都無法控制嗎?
抹去了那不該有的水珠,她抬頭,眼珠子有一瞬間的迷惑,想動,它有自己的意識,不肯。
人群中有個不該出現,也不可能會出現的人。
他站在那看她,盤石般的不動。
他……到底看了多久?剛剛的淚……他不會也瞧見了吧?
「嗨!」
良久,是誰先開口打的招呼?
「我出來買東西,朋友要結婚。」溥敘鵬講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
「你好嗎?」很好、很好,她的心髒沒有多一拍或少一拍的跳動著,範紫今妳表現優異。
他撇撇嘴。「很久不見,妳看起來過的不錯。」
十一年一個人能有多少改變?起碼她變的不太多,甜美白淨,黑白分明的眸子還是靈巧好看,身材玲瓏有致,跟以前的洗衣板有天淵之別。
緞面紅色百折裙,長統馬靴,皮草披肩。
真要說歲月為她增添了什麼,就是她身上那股子憂郁更深更濃了。
哼,這幾年她應該過的舒暢快活,有什麼好憂愁的?
當年他就是被她這股該死的輕愁給迷惑得甘心為她去死,結果呢,她回報他的只有兩個字--
背叛
不,他現在不傻了。
範紫今痴痴的看他,劍眉飛揚入鬢,炯然有神的眼眸更加深邃,只是臉上的線條比以前深刻了些,那種愛笑的痕跡不見了,就連笑起來就會出現的酒窩現在是因為嘲諷才會抿出個淡淡的窩漩來。
平頭留長了,那樣子即使發根柔順的浮貼在頸子上,有些亂發仍舊不听話的亂翹,感覺上,有一點點可愛。
白色立領棉上衣,卡其色燈芯絨長褲,皮夾克的拉煉並沒有拉上,有些不羈,還有更多的瀟灑。
好久好久,兩個人像木偶,都沒話說。
在回味,在品頭論足。
他點點頭,當作招呼,繼續往前走。
他走著,穿過了她的身邊,穿過更多的人,然後淹沒在人群。
半晌,範紫今伸出發顫的手撫胸口,整個人靠在櫥窗上,不斷的深呼吸,一直到狂亂的感覺過去。
她以為再也沒有人能影響她的情緒了,想不到多年後一別再見,他仍然輕易的攪亂她的心情。
她以為這些年自己多少有點長進……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喇叭聲響,把她拉回現實世界。
岳子軍把車停在停車格上對她招手。
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拍拍僵硬的面皮,這才恢復原本的姿態。
看她走近,岳子軍探出頭,「抱歉,我轉去接萃慈又踫到塞車,妳等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也跟在前座的萃慈打了招呼,這才移進後座。
沒錯,萃慈姊一償所願的跟岳子軍在一起了,兩人預定春暖花開的明年春天就要走進禮堂。
這幾年萃慈發揮她輔佐的天份,幫著岳子軍過關斬將,開闢一片江山,好多年的耕耘,如今到了要豐收的季節。
她默默的祝福。
「看妳臉色不好,是不是心髒不舒服?」萃慈回過頭,仔細的觀察範紫今的臉色。
「我剛才踫上了溥敘鵬。」
「啊!」
「聊了幾句,他說有事就先走了。」
萃慈深深看著範紫今,眼色復雜,「妳……怎麼想?」
範紫今激動的情緒已然平復。「沒有想法。」
都事過境遷了,她能想什麼?想了又有何用。
「當年要是沒有我……」
「萃慈姊都過去了,不要講那些。」
「看妳到現在還是一個人,我怎麼能夠不說?」
「哎呀,妳把自己顧好就好了,再不趕快跟岳大哥結婚他可是要翻臉了。」她故作輕松。
她口口聲聲說把萃慈當成好友,卻一點也不了解她的心情,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暗戀自己的未婚夫岳子軍到了痴迷的地步。
等她霍然明白,很多情已經無可挽回。
她跟大鳥的感情,她跟萃慈的友情,還有她跟岳子軍的身分認定。
于是在出國前,她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見岳子軍把自己心有所屬的心情說給他听,請他原諒,然後把萃慈推薦給他。
岳子軍並沒有為難她,對于自家未婚妻鬧出來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聞。
但是他能理解,因為利益而促成的婚姻連他自己都不看好。
範紫今的要求退婚,等于也給他一個台階下。
他們和平的達成協議。
也才有今天友誼長存。
「這幾年妳不在台灣不知道溥敘鵬在設計界已經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了,他設計出來的哈雷車就連義大利人還有美國都搶著要。」她跟範紫今之間並不常聯系,有許多年她們也幾乎都下意識的忘記對方的存在,不過,基于某種無法用筆墨形容的虧欠她就會注意到溥敘鵬的發展。
每到書報攤或是電視節目總能看到他。
看到他,就會令她不由得想到範紫今。
她憑什麼責怪她?因為後來要不是她把自己帶到岳子軍的面前,她窮極一生都攀不上高高在上的這個男人。
愛恨情仇,早就分不清了。
「太好了,他總算走在他想要的那條路上」。範紫今重重的吁了口氣,她卸下的不只是千斤重擔,還有多年來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抉擇到底是錯還是對。
不管怎樣,只要他好好的,她就能心安了。
***bbs.***bbs.***bbs.****
闖進辦公室里,忙得焦頭爛額的鞏家俊看見他來連忙揮手遣退秘書小姐,也把一迭簽了名的卷宗順便拋上她已經沒空的雙手。
「坐坐坐,什麼風把你吹來,昨天你不是還說沒空?」
來人面色鐵青,自動的走到飲水機前面灌了一大杯水。
「喂,大鳥?」
溥敘鵬豁然轉身,聲音僵硬得像別人欠他好幾百萬。
「她看著哈雷在哭。」
「啥米?」
沒頭沒腦的。就算他是翻譯機有自動翻譯的功能,也沒辦法當他肚子里的蛔蟲吧!
他有多少年沒看過大鳥苦惱的模樣了?
他總是從容不迫,談笑自若。
「欸,你嘛幫幫忙,我後天要結婚的人捏,你帶衰喔,擺這種臉色給我看,害我以為新娘跟別人跑了。」
「她看著哈雷在哭,她到底在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誰誰誰哭?」天大的事都沒大鳥重要,能讓他泰山顏色崩于前的也就那麼個空前絕後的範……不會吧?那個女人都消失多少年了∼∼不會又……
他狂搖頭,想搖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女圭女圭。」
兩個字,炸得阿俊天崩地裂、眼冒金星。
「範……範……」紫今。這些年那三個字是忌諱,就連姓範的這個字都盡量的能避免就避免,「大鳥,你最近太累了吼,要不要找幾個美女紆解一心?」
溥敘鵬瞪著這些年已經橫向發展到可以向小象隊看齊的阿俊。
這些年,嘴巴老是嚷著要等兒子養的人早在大學畢業後就被父親脅迫的進了自家公司,一帆風順的叫人厭棄。
「好好,我知道你是清修的老和尚,不要美女。」
「你告訴我她為什麼又出現?」
十一年,他的心磨成了鐵,卻因為她一滴毫無價值的眼淚又崩了一角。
她到底是何方妖怪?
「阿咧,你問我,我問誰?不過……大鳥,我以為你很久以前就走出來了,你在哪里踫到她的?」
「去給你買結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