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些年了,你難道還不能原諒她?」小聲小氣的問,生怕反彈驚人。
丙然又踩到地雷了,溥敘鵬冷冷一笑。「她是我什麼人,我有什麼好不能原諒的?!」
這麼酸的口氣,就算沒鼻子沒神經的人也听得出來。
阿俊揉了揉臉。
「其實你恨她一點道理都沒有……」
溥敘鵬敏感的盯著阿俊,像貓盯著老鼠那樣︰「你知道什麼?」
「我?咳……哪有,哎呀,這幾天太辛苦了,喉嚨有點癢,我去喝個蔘茶。」要藉尿遁太老套,溥敘鵬精明如鬼,他不會看出什麼來吧?
讓他慢吞吞的喝蔘茶,潤喉嗽口,溥敘鵬也不催促,只是那眼,像火焰槍快要把他的背燒出兩個洞來。
其實就算說了又怎樣,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他咬著杯沿,心里頭水桶七上八下。
「我說……大鳥啊……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年少輕狂的事,你干麼還擺在心上呢?」
「我沒有!」
表……才信!
「其實這件事呢都過了好久,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溥敘鵬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背也挺直了。
「欸,你不要那種表情,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虧心事,我先聲明喔,當初我也是被逼的∼∼」
一吐為快吧,這些年他也為了這件事想來想去,至今還不能確定當年載著範紫今去見大鳥的舉動到底有沒有錯?
這些年看著在大鳥身上的巨大變化,他更茫然了。
大鳥從一個嘻嘻哈哈的少年變成陰沉嚴肅的男人,他好像……也該負點責任的。
「我在等。」溥敘鵬輕聲。
媽的!他是鬼迷心竅或怎麼了,都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卻還堅持著挖糞?
他的自尊呢?媽的!他狠狠一拳捶擊辦公室的高級沙發椅。
這樣,仍然沒能讓該死的心跳安分下來。
阿俊豁出去了。
「你記得你當空中飛人的那段時間嗎?」
溥敘鵬點頭。
那是他人生中最焦頭爛額,卻也是最甜蜜幸福的時候。
「我有一天去找你,跟你說了些話。」
「你屁啦,你有哪天不Call我的?」
「就那天,女圭女圭坐在我的後車座,你講的話、你的工作,她都看到了。」
溥敘鵬眼珠亂轉,他猛甩頭,字字凶狠。「她那時候應該在醫院,為什麼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這要問你,你每天打工忙得不見人影,她太想你,所以打電話給我,本來呢,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的,誰知道你把老哈雷給賣了,機車行的工作也辭了,還為了錢去做那種玩命的工作,你叫她心里作何感想?」
「我……我是為了籌錢給她住院。」他用雙手蒙住臉。
「她知道。」
「所以,她才決定離開我?」
阿俊沒有回答,這答案在十年前就浮現了。
「她……怎麼會那麼笨?」他喃喃自語。
「是啊,我也覺得她笨,她要不那麼做,你們兩個的結局肯定會很慘。」也許是死路一條。
那樣激烈的感情,一個死了,另一個又豈肯獨活?
這些年他很慶幸自己沒能遇到那樣的感情,若是他,絕對談不下去。
「我當初罵了她很多難听的話。」
想當然耳、男女分手,能有什麼好話說?
一個人要親手摧毀她最珍貴的東西,那痛,不可言喻,可是他又雪上加霜的重踹她一腳。
「我要去找她!」他跳起來,神情一掃剛剛進門時的灰色。
「你知道她在哪里?」
溥敘鵬面色一凝,他不知道。
「別玩大海撈針那游戲了,這麼多年沒她的消息,你要上哪去找她?」阿俊在商業界打滾都不是很清楚她的去向了,一向對她不聞不問的大鳥又哪生了通天本領,說找人,人就會自動出現嗎?
多年前範氏集團就從台灣撤資了,連根拔起的飛往美國去了。
會做得這麼決然,肯定大鳥也月兌不了干系。
這些年也听說範氏內部易主,重心都在波士頓,範紫今曇花一現的出現肯定只是偶然。
要大海撈針找一個人,他鞏家俊強烈不建議!
死了這條心吧!
「阿俊,你相不相信你重復遇到一個人一定是上帝的旨意。」
「你什麼時候受洗了?」
「當老天覺得該把女圭女圭還給我的時候∼∼」
阿俊睜大眼。
這只鳥要是知道他又說了謊不知道會不會把他片成生魚片?
第九章
碑家俊的結婚典禮筵席設在「滿庭芳飯店」舉行。
「滿庭芳」是女方家長開設的飯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意味非常濃厚,但是,喜事嘛,皆大歡喜就好,親戚賣計較。
沒有太過夸張的排場,每張桌子上有束小蒼蘭搭配香檳玫瑰以大開口玻璃杯裝著,潔白的桌布,心形的精油蠟燭,主桌前雙層的粉紅心型蛋糕站著用糖霜捏的新郎與新娘女圭女圭,手上的捧花緞帶栩栩如主的卷到了最下層的蛋糕上,好像幸福的延續會直到永遠。
正牌的新娘跟新郎舉刀,象征性的切了蛋糕,一時間,彩帶、喝采、閃光燈鑠鑠明亮,幸福宛如天堂。
範紫今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無緣無故的眼眶就染上一圈紅。
她看到了阿俊臉上紅通通的快樂滿足。
她這次從波士頓飛回來,為的就是幾個月前接到的紅色炸彈。
許多年來不曾聯系,一張紅色炸彈是透過許多人轉手轉到她手上的。
顯然,阿俊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看著那張微皺的紅帖子,遙遠的友情,不想踫觸的過往,一頁頁鮮明活躍了起來。
起初她千瘡百孔無所倚靠的情緒要不是有阿俊的鼓勵安慰恐怕會更難捱。
不知道他的喜訊,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但是她收到了。
「妳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愛哭,那天在大街上哭,可以解釋是因為牙痛,那今天呢?是祝福的眼淚嗎?」
低醇的聲音,一方折得四方的手帕遞到了她面前。
她倉皇回頭,看見了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要見的人。
街頭再見的震撼太大,讓她忘記他跟阿俊曾是哥兒們,她要是來肯定是會見到他的。
那一日她回去,彷佛又回到那段很焦慮、很空洞,沒辦法思考的過去,她一直以為時間已經讓所有的過去都過去了。
她竟然忽略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她慌亂的掩住嘴,眼眶的淚被這一晃動,不自覺的掉下來。
牙痛、牙痛,他那天確確實實的看見她丑到爆的樣子了。
「哦……」哪里有洞啊?
比了淡妝的她像仙女下凡,長發挽到腦後梳成了高雅的髻,髻上別著珍珠簪子,耳垂上是同款小顆珍珠瓖成的長耳環,無袖棉麻混紡的粉色洋裝,腰際一圈緞帶蝴蝶,瓖鑽高跟鞋,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兒顰愁,讓溥敘鵬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多年前的他是這樣,多年後……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看見她不快樂的臉就無意識的靠近,她那迷途羔羊的眼楮根本是生來敗他的。
飛蛾撲火是宿命。
「哦……謝謝,我只是智齒發炎,我已經吃過消炎藥了。」她不用巨細靡遺的作報告吧。
「嗯,看起來是消腫了。」
風度,風度,她拚命告訴自己,接過帕子,捏在手心,卻忘了要做什麼。
「眼淚。」他提醒。
「哦哦哦。」她幡然轉醒,該死!她好丟臉,明明是成熟的女性了怎麼到他面前就像以前那麼笨拙。
擦過眼淚,他很自然的要回手帕。
「你不是阿俊的伴郎,怎麼會在這里?」趕快找話說,趕快……別讓場面冷掉∼∼匆促里,她只能真的隨便找話題了。
「招呼客人,讓客人賓至如歸也是伴郎的工作。」他回答的很輕,卻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