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待命的醫生跟護士打過招呼,在他們幾乎要扭曲的眼神中。盛雪拾階而上。
「我不是叫你們誰都不許靠近!」爆竹般爆裂的旋風就在盛雪看見坐著輪椅的老人時炸了開來。
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有哪點像是中風行動不便的老人?
她站定,一秒後試探的伸出一腳。
「開除!」輪椅驀然倒轉,一張刀鑿的臉孔陰森森的瞪著盛雪。
不是護士。只消一眼,容厲打量了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對不起,我不是護士小姐。」眼前的臉可比閻王的,要不是些許的輪廓可以看得出來他有著跟容郡相似的線條,他是人見人怕的。
她也伯,怕得厲害。
容厲用抿起的唇睥睨她。「妳是哪個鬼,立刻……給我消失!」
「容伯伯,我叫盛雪。」
「哼,」他慢慢抬高鼻子,繼續用鼻子哼她。「我知道妳……妳把我兒子迷得神魂……顛倒。」他只是中風而已,雖然廢了一手一腳,剛開始口齒完全不听使喚,其它的器官可都是完好的。
「謝謝你的夸獎。」如果她渾身上下有那麼一根叫做迷人的骨頭,她一定會用力的叩謝父母恩。
容厲磨牙。「妳是……白痴嗎?听不懂……我在罵妳!」
「我知道。」
「知道還不模著鼻子滾!」她厲害,居然能在他面前待上這麼一陣子不發抖,他一生縱橫商場,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這麼帶種。
「我腿軟。」她很坦白的說。
容厲微微訝異,但是口上一點也不漏痕跡。
「怎麼,我兒子上班去了,妳想趁他……不在家來對我這老人耀武揚……威,展現妳的威風嗎?」
「容伯伯,你的扶手借我靠一下好嗎?」
「軟骨頭!不準!」她跟天借膽嗎?竟然想靠近他!
「那我可以蹲下來跟你聊天嗎?」
「臭女人--」
「容爸,你可以叫我小雪,阿郡有時候也這樣叫我。」不怕、不怕,這老頭一點都不可怕……
「醫生、護士,來人吶,推我回去!」這種無厘頭的對話叫他火冒三丈,要是他能動的話,他大概會親手宰了這女人再說。
這女人讓他血壓升高,本來想來憑吊老婆的心情一丁點都不剩,悒郁心緒早就滾得無影無蹤了。
被緊急召喚過來的醫療團隊趕緊把容厲帶走,留下空蕩蕩的墓園還有被冷落的盛雪。
晚飯時間不到,消息早傳得沸沸揚揚。
盛家小姐不只挨了老爺一頓臭罵,還惹得老爺血壓高升,連帶身邊所有的人全部遭殃。
此等慘狀,容郡一踏進家門,小道消息就不請自來,每人一張嘴,差點讓他的耳朵長繭。
他從來不知道,這些請來的佣人嘴碎得可以組成一支殺人不眨眼的軍隊。
「我好象闖禍了。」她鼻子有點紅,看起來是卯起來狠狠哭了個夠。
「我不是說過別理他?」餐桌上一片淒涼,他每天期待的晚餐,今天大概要落空了。
「我听醫生說他的血壓升得很高,他不要緊吧?我老家有一種專門降血壓的草藥,我可以請爸爸寄過來。」她就知道,她沒有老人家的緣。
「我的晚餐呢?」容郡敲著光滑的桌面。
「我沒有心情煮。」她在對著河馬講話嗎?他竟然只擔心晚餐有沒有著落。
「下面條……如何?」最簡單的?
「門都沒有!」
容郡咽了下唾液。「好了,我知道妳的意思了。」他拉了拉領帶,「等我回來要有面吃。」
「我中午有鹵了肉燥……」
他迅速決定。「我要吃肉燥飯。」脆脆的腌黃瓜,剝皮辣椒……他可以嗑上三海碗。
「好嘛∼∼∼∼∼∼∼」
「你厲害,想不到堂堂容氏的開山鼻祖竟然以欺負女生為樂。」開門見山,容郡一走進容厲的房間劈頭就說。
正在听音樂的老人來不及隱藏他每天都要按時收听的習慣,好一下才狼狽的切掉按鈕。
「怎麼,我才說她幾句,她就告狀了?」
什麼血壓升高,這老頭全身上下好得很,只有脾氣是毛病。
「她什麼都沒說,只擔心你的血壓飆高,一不小心會一命嗚呼。」
「不用替她說好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隨便你,她要我來看你,我來了,就這樣。」容郡太了解父親的狡猾跟奸詐。
「那個女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為什麼你就從來下听我的話引」
「因為她給我愛。」容郡轉過身,「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從來都吝嗇給我一點安慰,我要不到,媽媽也要不到,你憑什麼要我該听你的?」
容厲啞口無言。
「如果,我願意給她好臉色呢?」
「你在跟我談條件?」
「怎麼,不行嗎?」他的老臉不可能一下拉破。
「父親,你應該用心去看看小雪的,她跟紫罄不同,她是個好女孩。」提到鐘愛的女子,容郡的聲音不自覺放柔。
自從父子倆對立以來,這是容郡用過最溫柔的語氣跟他說話,容厲有那麼一下子是真的愣住。
溫柔。
他那只要見面不是跟他用吼用叫,就是冷淡到將他當成陌生人的兒子,竟然因為那個女孩而對他軟化了態度。
是不明顯,但是,該死的已經讓他這老人心里產生劇烈的變化。
「我要去吃小雪煮的肉燥飯了,可惡!害我還要跑這一趟。」看容厲沒有其它反應,容郡也不想再費口舌。
「肉燥飯,哪是什麼玩意?」容厲問得很自然。
「台灣小吃。」想不到也有他父親不懂的東西。
「家里又不是沒佣人。」
容郡沒好氣的回答,「我就是喜歡她親手煮的東西。」
「你媽以前也下廚,她煎的魚沒有一條不是焦的,我跟她在一起那段時光,從來沒吃過完整的魚皮。」回想當年的點點溫柔回憶,當年已惘然。
容郡有些怔然。他們父子從來沒有共同的話題,想不到可以從父親口中听見有關于母親的片段。
「那個女人……咳……叫什麼?」
「小雪。」臭老頭!連名字都記不住!
「她很會燒菜?」
容郡想搖頭,又點頭,一下發現好象都不對。「她什麼都不太行,不過她設計的禮服可是一級棒,是婚紗公司的首席設計師。」
容郡的眉飛色舞讓容厲有一瞬間的恍惚。他的兒子在談戀愛。
「你確定她跟你在一起不是貪圖你的錢?」
「說到這個我就一肚子火,都是為了你……你的公司、你的錢她才不理我的!」想到之前的種種,容郡的火氣又大了起來。
容厲越听越驚訝,對盛雪的偏見總算有點改觀了。
一種奇妙的生物鏈焉然形成∼∼∼∼∼∼∼∼∼∼∼∼∼∼
雖然每天還是能听見容厲的挑剔跟怒吼--
「妳給我滾出去,我的房間不要放花,不要擺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他的醫療團隊互相覷眼。老董事長的中氣好象越來越足了,在他下次對他們這些人開炮前,要不要先買幾套耳塞來預備?
「叫我吃這些尼姑和尚吃的菜,她想要我死……」
「生機飲食對身體有好處,我問過醫生,他也贊成偶爾食用有機食品對你的健康有幫助!」打死不退的盛雪又回嘴了。
「妳這小女人知道什麼營養學,放屁!」一天到晚來煩他這個病人,她干麼那麼看重他啊!
兒子事事听她的,她大可以不要理他這個失去舞台的老頭子的!
「什麼運動,我不需要復健!我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