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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變麻雀 第12頁

作者︰陳毓華

坐在馬車上、面露不耐的尊貴男子對戚淺秋視而不見,可見眼界之高,對尋常人等一點都不假辭色。

她咬了咬下唇,令自己回過神。「小地方污穢,怕弄髒了貴客的腳,茶水馬上就來。」

就算她沒刻意壓低聲音,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轉身,拿起杯子倒了水。

「去河,你蘑菇什麼,我們傍晚以前要到下個城鎮。」習慣命令人的口氣仍然沒有改變。

稱作去河的僕人很快奉上了水。

男子先嘗了一口,雖然蹙著眉還是把剩下的茶水完全喝光。

「打賞!」他很大方。

去河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她。

她搖頭,「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她的咬文令貴氣男人眼眸稍動。一個鄉下女人也懂禮節,不容易。

怕露出破綻,她不敢再多說什麼,當著兩人的面連忙攏上門。

「少爺,鄉下女人不懂規矩,你就饒了她這回吧。」年輕的僕人說著好話,怕主子一不中意,大開殺戒。

「哼,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一個個都要砍頭,這人世間有多少人,砍得完嗎?」男子拂袖,可見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去河盯了關上的門板一眼,本來想說什麼又覺不妥,就隨著去了。

裝飾豪華的四轡馬車聲音漸去,戚淺秋靠在木門上的身子往下滑坐在冰冷的地上,神情萎靡。

他沒有認出她來。

她的容貌變化得那麼劇烈嗎?

「叩叩叩……」敲門聲又來。

她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昏意更重地腳一顛,差點踩著裙子。

開了門,是薩兒跟個面熟的姑娘。

「大娘,爹讓我們送肉菜過來。」

門外幾簍的青蔬鮮果、雞鴨魚肉,一樣不缺。

她才想起家中真的什麼都不剩,又遇雨,什麼都給忘了。

「我不能收。」只是一頓飯,她沒理由收那麼貴重的東西。

「你就收下啦,千大哥是一番好意。」芽兒出聲,「這些蔬菜可都是我娘親手種的,水果又甜又好吃,你不收,看不起我娘。」

怎麼,這姑娘好深的敵意?

「無功不受祿。」

「你別咬文,我听不懂。」芽兒有些羞,她是不認得字、沒讀過書,不過那又怎樣,她好歹清清白白,強過寡婦吧!

「啊,對不起,總之這些東西我不能收就是了。」風吹著戚淺秋的臉,她竟然沒有感覺,是燒過頭了嗎?

眼前的人也模糊得厲害。

撐著門板,她不能倒,不能倒,但是……身子怎麼漂浮了起來?

眼前飄來了白霧。

之後,她听見了薩兒尖厲的叫聲,叫些什麼……她無力分辨。

她失去了知覺。

ぼぼぼ

含糊的聲音穿透黑暗的迷霧,滲入她的意識。

「爹,大娘醒了嗎?」

她分辨得出來是薩兒略帶童稚的嗓音。

「快了。」低沉的男聲安撫道。

「那我出去嘍,大娘醒了,你馬上要叫我喔。」薩兒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你別一直往里面跑,蕾兒會擔心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

又過了好半晌。

「這樣的身體怎麼帶小孩?還逞強,真是的!」男人說話的調子里,有著輕易能夠分辨出來的憐惜。

聲音比之前清晰,戚淺秋眼睫顫動。

「看樣子是要醒了。」

她眨眼,眼瞼慢慢睜開。

「你……」

「是我。」

「這里不是我家。」

一下不是很明白發生過什麼事,她明明在自己的家不是,怎麼醒過來卻是陌生的房間?

吧爽的氣息,溫暖的被褥,沒有奢華繁麗,著眼處的家具皆樸素而實用,房子寬而開闊,牆面上留著點點的紅漬,按她想,應當是貼過字的牆面吧。

「你的意識很清楚,沒有摔壞頭。」

頭?立刻的,頭上傳來一陣劇痛。

「別模,大夫吩咐要靜養。」

難怪她覺得不舒服,額際被重重的白布纏繞,有這麼嚴重嗎?

「蕾兒?」模不到應該熨貼著她的小身體,她驚煌的睜大了眼。

「仔細听,她跟薩兒在外頭玩踢石頭,兩人玩得可開心了。」千郁樹推開窗子,讓她可以遠遠看見孩子嬉戲笑鬧的身影。

「我不應該在這里的。」

听到細細的小人兒聲音,她一顆心才安然妥貼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你病了,是我自作主張把蕾兒跟你接過來,那個地方不適合住病人。」不論環境合不合適,要照料就不方便。

他不會任她亂來的。

「我要回家。」

她才伸直腰,暈眩就襲來。

「只要你走得動。」

聞言,她扯下了被子,就要下床。

然而,千郁樹的聲音依舊涼涼傳來,不見溫度。「你回家,會有誰應付你水喝、吃藥嗎?」

「我可以自己來。」

可怎麼一站起來頭就暈,試著想穿鞋,鞋影有好幾個,哪個才是正確的啊?

頰邊額前覆著幾縷飄搖的發絲,天啊,不用照鏡也知道她一頭亂糟糟的發可怕極了。

他不幫忙,也不催促,瞅著她,看她要自亂陣腳到什麼地步?

戚淺秋喘極地抓著床簾,試著讓自己暈到不行的腦子緩和一下。

「可惡!可惡!」

千郁樹嘴邊露出幾不可察的笑意;她的火氣還真大!

這樣的她比之前的冷漠、不可親近好多了。

「我想你沒有把蕾兒給考慮進去吧?」

「我可以請黃大娘幫我照顧她幾天。」

「我听說她上省城探親去了。」

他暫時不想告訴她,黃大娘已經被請到家里來看顧兩個孩子的事,就等她自己去發現吧。

什麼?戚淺秋心底一亂,腳也軟得撐不住身子,跌回軟軟的床。

「不用怕別人會講什麼,要使活人閉嘴的方法就是讓你自己活得比他們更好,知道嗎?」

這卑鄙小人,居然一言道盡她的心內事……

她眼中忍不住潮起。

「知道什麼?!」他怎麼能明白她吃過的苦頭,受過的罪!

「我知道,你別忘了我也有一個孩子,我也失去過妻子。」

她沒想到千郁樹這麼坦然。

「你會慢慢懂我的,我不難懂。」那雙漆黑的眼離她越來越近,像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誰有那時間去懂你!」

「會的。」他看見了她頰邊的粉紅。

她全身僵硬,不明白他話中的堅定。

「你盡避住下來,我不是個很盡責的父親,實在也不懂小孩的心事,不過,我看得出來薩兒很喜歡你。」

他的意思是說留她下來只是為了薩兒?

心中微微飄過莫名的失落,是她多心——也是她多情了……

她明明不再愛誰的,愛人只會招來一輩子都去不掉的悲傷痛苦,為什麼她的心還是活的?對人還有反應,還知道愛人?

也許她不是愛他,只是空虛了太久……徒勞的為自己找借口,就像她徒勞的想說一個人能撐過所有的一切。

「暫時,我讓芽兒過來幫忙,你需要什麼,盡避吩咐她。」

他銳利的視線輕易的捕捉了她的不贊同。

「我是個寡婦,我斷掌,我克夫,我是個別人眼中萬惡不赦的女人,你收留我若只是短暫的慈悲心,那大可不必。我們母女撐得過去的。」

「你沒有斷掌。」

毫不避諱的扳開她的小手,手心紋路清晰干淨。

「啊。」他居然這麼大膽!她連忙想抽回自己的手。

「克夫,更是無稽之談!被克死,是那人太弱。」

她努力縮到床榻邊緣,他的指頭在她的手心游走,本來有點蒼白的臉因為這樣的舉動而頓時燒紅了起來。

千郁樹濃如墨的眼楮緊緊攫著她,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看似要昏倒了,他才放下她的手。

她鼓起勇氣問︰「要是我真的斷掌,是個不祥的女人,你——還會沒有芥蒂的接近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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