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了?」看著她喝水的模樣,管孤鴻有些痴傻。
「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相信神仙妖怪的故事吧?」她的心有些酸,畢竟他是頭一個肯安安靜靜听她說話的男人。
「刀口舌忝血的人,我信的是手上的刀。」
「你很強壯,難怪我在你身上什麼都看不到。」不曾刻意去探視管孤鴻的感覺,封了天眼的她覺得很好。
「听起來你有著很不尋常的神通?」
阿房的眼神變柔,也遠。「我們家每個人都有一丁點神通,我爹是三仙廟的廟祝,我娘是通靈乩童,宜室對賭博最有靈感,至于宜家,她又聰明又漂亮,家里的絕活她學得最透徹,名聲響亮,三仙鎮不管老老少少都喜歡她……還有宜居……宜居是我唯一的弟弟……」她的神情有歡喜、有憂愁、有濃濃的不舍,然而,提到宮宜居話就斷了,怎麼都接不上。
迷信的年代,怪力亂神是存在的,神只的重要因為弛守住小老百姓的心靈福田,不管真假,中間傳話的人佔了很重要的地位。
避孤鴻摩挲著她的頭,「你呢?」以此推論,她應該也具有宮家人特有的神通靈感吧?
「我是掃把星,我不應該出生的。」
「不許胡說!這世間沒有誰是不該的!」她小小的肩膀到底都肩負了什麼?別人無稽的罪惡憑什麼往她身上堆?
「如果人不要長大多好……」不要長大,時光停留在無知的童年,就不會有許多苦,許多愁,許多盛載不住的怨懟……
做人,好苦。
「不長大,你就不會遇見我,不好!」他一本正經的搖頭。
阿房突然動了薄怒。「我不想說了,不想不想……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個,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她眼眶泛紅,身子顫抖,踉蹌的離開座位,轉頭就想往外跑。
難堪的記憶,她希望永遠都被封在記憶的最深層,等它自己死去。
避孤鴻一伸手就止住她的去勢。「傻丫頭,沒人逼你,不想說就算了。」舍不得看她這麼難過,不說就不說吧。
一瞬間,她全部的力氣被抽光了,哭倒在他懷中,盡情發泄。
想來,他最好什麼都不要說,只要提供衣料讓她免費使用就是了。
「討厭啦,都是你不好,都是你害我哭……都是你啦……」她一面哭,一面不忘推卸責任。
「是……是我不好,我是大混蛋。」他輕聲哄著。
有什麼恩怨情仇要是都可以用眼淚洗滌該有多好。
哭了許久,阿房終于感到疲累,她虛弱的賴在管孤鴻懷中,姿勢不是很舒服,卻沒想過要離開。
避孤鴻小心地替她調整了舒服的姿勢。
懷中的小人兒算不上什麼絕色,卻別有系人心之處。
他的心怕是不小心綁在她的指頭上了。
他微微笑,甚是開懷。那臉,泛起些微久違不見的稚氣,像久遠以前拾撿到心愛的寶物一樣。
***
微涼的午後。
黃歷上寫著大暑過後便是立秋。
要秋天了啊,難怪天氣一日日涼忽了起來。
「謝謝阿房姑娘,我女乃女乃終于有一塊墓碑了,她老人家在黃土下一定很高興,謝謝你!」一桌的蔬菜瓜果堆了好幾樣,止不住謝的人就差沒叩頭,臉上全是感激之情。
阿房有些尷尬。「只是舉手之勞,算不了什麼。」
她的腦子不好,常常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就算做了,這樣大張旗鼓的來道謝反而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什麼叫舉手……枝勞……是把手舉起來就可以摘到樹枝嗎?」那人輕聲問旁邊的人,也沒有人能給他解答。
「舉手之勞的意思就是請你不用太客氣,寫幾個字對我來說,只是花點時間而已,不算什麼的。」阿房簡單的解釋給這些善良的人听。
「不,很算什麼的!你不知道山下刻墓碑的方石匠可是獅子大開口呢,就幾個字他要收一兩銀子,我就算把全家的家當給賣了,也湊不來那麼多錢,阿房姑娘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目不識丁的小百姓死了有塊墓碑,墓碑上寫著出生時辰、名字、祖籍,入了土,也才能得到孫兒輩一炷清香,慎終追遠。
「你謝過了,這麼多水果,不用再磕頭,這樣我要折壽的。」真的是舉手之勞,憨厚的人卻是當成天大地大的恩情。她于心不忍。
那人听到要折壽總算不敢再拜,但還是感激不盡一而再的道謝才走。
雖然她的能力微薄,總算知道能為這些善良又熱情的人們做什麼了。
她還是有些用處的對不對?
望著晴空朗朗,她的嘴角忍不住泛笑。
第六章
沙塵滾滾,從遠處一直竄進黑山堡的大門,守門人被那股黃煙嗆得眯起了眼楮。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開門啊!」無比囂張的聲音像破鑼,猛震著人的耳膜,跟在後面的人馬也不客氣,騷動直接踏過圓枕木捆成的木橋,進了競技場,直奔議事大廳。
「我听說大當家的回來了,人呢?」把馬丟給馬夫,許久不曾回來的三當家段飛龍大步經過守衛,進了主屋。
他跟管家兄弟是很遠的姻親,因為內地瘟疫,帶著一門三十幾口人來投親,管孤鴻的父親當時還在世,遠來是親戚,大方的撥給他單獨的院落還有土地。
一開始,他也很謹守自己的本分,管父操勞過度去世以後,他明顯的露出了狼子之心,不僅要求黑山堡的收入要五五分帳,就算打獵田收,他都要分,這樣的貪婪惹得管孤鴻很不快,可是基于那麼一丁點的關系,他還是睜只眼、閉只眼,希望段飛龍自己知道節制。
然而貪婪之心是無止境的,嘗到甜頭的段飛龍看見黑山堡日漸富裕,在貪念外起了殺心。
苞在後面的漢子大家互看,也一一下馬,但是動作明顯慢了許多。
他們下山去,本是早就該回來的,但因為收獲豐富,半路轉到溫柔鄉銷魂了幾個月,要不是接到留守的人飛鴿傳書,他們這會兒還在賭坊里玩得正爽呢。
「頭子在後山。」一個個頭小的矮子被段飛龍提了起來,動作之粗魯,差點讓他斷氣。
聞言,他手一松,那個矮子差點摔了狗吃屎。
段飛龍如入無人之境,周遭看見他的人莫不是閃的閃,躲不過的頻頻發抖,臉色極其難看。
可想而知段飛龍的人緣很差。
在後山的管孤鴻早在段飛龍入堡之前就知道他回來了。他正在等著,看他想說什麼。
站在高處,他氣定神閑。
等氣喘吁吁的段飛龍爬過好幾個山坡,終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真是他女乃女乃的,好好的大廳不待,跑那麼遠累死他這個胖子。
「頭子,你這是——」後山大興上木,多此一舉嘛。
段飛龍沒有問候,看見管孤鴻為了飲水方便;大費周章的挖溝、造風車,非常不以為然。本來嘛,他們是盜匪,需要什麼用搶的不是比較快,何必在這里流汗、流血,為那些什麼都不會的死老百姓忙,餓死他們活該!
看見渾身酒臭、滿身油膩的段飛龍,這些日子他去了哪里,管孤鴻心里雪亮。
「你也知道要回來了。」
「嘿嘿,俺听說大當家的大難不死,扔下買賣,帶了弟兄們千里飛奔趕回來,祝賀你活蹦亂跳的!」段飛龍表面恭敬,咧嘴笑得十分開心,心里的惡毒以為神鬼不知。
「嗯——我才坐牢沒多久,听說你便把我說過的話忘得飛快。」管孤鴻聲音清淡,淡得令人不安。
「大當家指的是哪一件?」